两人入得帐内,却见榻上坐有一人,脸有金色,双颊高高耸起,明明透着虚弱,坐着之时却脊背挺直,双目炯炯有神,看见那老者也不吃惊,只道:“白神医,别来无恙。”
那老者自然是白析皓所扮,他冷冷一笑,道:“厉将军身染微恙,析皓心挂老友,自当前来探望。析皓一听说厉将军贴榜招医,心急如焚,不顾自身医术浅薄,却也勉力一试,厉将军莫要怪我多事才好。”
“哪里,”厉昆仑不卑不亢地答道:“有劳白神医挂心,厉某只是偶染风寒,倒惊动了神医,真乃惶恐之极。”
白析皓轻笑道:“在下孤陋寡闻,却不知道何时开始,那风寒之症,却需要用到固本化瘀的伤药,厉将军见多识广,不如给白某解惑则个。”
厉昆仑脸上有些僵硬,道:“果然是你。”
白析皓道:“厉将军所指何事,在下不明白。”
厉昆仑视线锐利如刀,冷冷地道:“厉某一介武夫,倒不知还值得白神医劳师动众,调开这方圆百里的伤病药材。”
白析皓斜睨了他一眼,眼神里透着狠厉,轻声道:“我本也以为,你不值得。我虽讨厌你这等惺惺作态的君子,却也敬重你的人品,更加相信,早怎么着,你也不会去伤到那个人,可如今看来,我错了。”
厉昆仑脸色变得有些惨白,咬牙道:“我,他……”他忽然眼睛一亮,猛一抬头,死死盯住白析皓道:“你要替他报仇?你,你知道他的下落?”
他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声音带颤,眼里流露出迫切、期待、迟疑和恐惧。白析皓冷冰冰地看着他,忽然动手,揭下易容的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尽管俊逸非凡,可那脸色,却尽是沧桑疲惫。他将脑后一缕长发挑了过来,淡淡地道:“瞧见我的头发没?不是假的,这是真的。”
厉昆仑如遭雷击,胸口不住起伏,含泪道:“不,不,你不是天下第一神医么,如何,如何救不了……”
白析皓盯着他,有些快意于此人冰冷无情的面具瞬间被击溃的模样,一字一句,慢慢地道:“我只是医生,却不是神仙。我遇着那小太监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两天,我不愿相信,使了浑身解数,救了十二个时辰,却仍是无力回天。我伤心之下,一夜白发,这个世上,除了他,又有何人,能令我一夜白发!”
他说到最后,已是愤怒异常,想到那一夜萧墨存毫无声息的绝望和悲怆,这句怒吼并非作伪。厉昆仑愣愣地听着,心中剧痛过度,反倒一片空茫,只喃喃地道:“他真的,真的去了?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白析皓居高临下,毫无怜悯地看着这位天启朝传奇的年轻将军陷入深深的痛苦、自责和茫然无措当中,白析皓微眯双目,继续道:“我一查之下,方知他致命原因,不仅在于最后服毒的丸药,而在于更早以前,纠结深入五脏六腑的其他毒素。那等慢x_i,ng毒药,非皇家不能有,”他咬牙切齿地道:“厉昆仑,你不要告诉我,你对此事一无所知!”
厉昆仑抬起头,眼神空茫,惨淡一笑道:“不错,我一直知道此事,欺瞒、利用、谋划、杀戮,样样少不得我,你杀了我为他报仇吧。”
白析皓勾起嘴角,邪气一笑道:“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手腕一转,已然多了一把又薄又短的小刀,造型奇特,锋利异常。白析皓眼神一闪,刀锋已然抵到厉昆仑胸口。厉昆仑一动不动,闭目待死,只觉得此一刀下去,那无穷无尽的自责和痛苦便能得已了结,委实是一件幸事。可半天却不觉痛,他睁眼一瞧,却见白析皓冷笑道:“一下送你上西天,我白析皓在你心目中,是这等善心之人么?”
厉昆仑一愣,道:“你待怎样?”
“不怎样,”白析皓忽而玩味地笑了起来,道:“我若这般杀了你,萧墨存定会怪罪。所以我不杀你,不但不杀,我还要治好你的病。”
他收起小刀,示意随从小厮打开药箱,拿出针盒,从中挑出粗大银针,笑了笑,轻声道:“你中的这掌,原不过小意思,可你死要面子,拖着不医,这边淤血压迫内脏,越来越厉害,我这就帮你施针,将淤血逼出就好。”
他慢条斯理地持针在厉昆仑身上比划一下,微笑着道:“呆会施针,厉将军千万忍着点。”
一句话未说完,白析皓出手如电,抓起他的手,飞快在天池、天泉、曲泽、郄门四x,ue重重扎下,厉昆仑一声闷哼,过不得半响,只觉喉咙一痒,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白析皓笑道:“唉呀对不住,居然看花了眼,扎错了x,ue道,还好能逼出淤血,也算殊途同归。”
厉昆仑明知他存心刁难,可此刻乍闻萧墨存死讯,浑浑噩噩,那一口血喷了出来,神智也随之清明。他抬眼瞧了白析皓,忽觉自己只是闻了萧墨存的死讯便如此伤心落魄,那人对了萧墨存的尸首无计可施之时,想必内心恓惶绝望远胜于此刻,怪不得会一夜白发。
他心里这么一想,对白析皓的嫌恶之心顿减,反倒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同情,自己伸手擦去嘴边血迹,低声道:“多谢。”
白析皓手上一顿,冷笑道:“别忙着谢,我这里有丸药一颗,只是学艺不j-i,ng,也不知拿的是毒药还是伤药,你敢不敢服下?”
他摊开手掌,上面一粒褐色药丸,厉昆仑一把接住,塞往嘴里,咽下道:“厉某终究是欠你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