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节,坼巍与南无靖去昆仑给韶冉送如灯万岁寿宴的请柬,在长安逗留了几日,正赶上满城贴着重金悬赏某重犯的通缉令。
南无靖端详一忽儿那令上附的画像,竟认出此人即是慕唯清。于是,坼巍当即决定去见一见这位连辟公府不就,与天子公然为敌的桀骜老人,陶兮年。
寻得斯人时,其人还是不紧不慢地行舟于碧波之上,数着天间鸥鹭垂纶而钓。
南无靖正欲上前,早有一位俊秀的白裳公子翩翩来到江泮,“先生可是‘江上钓鳌客’陶兮年前辈?”
无人应答。
白衣公子便保持了躬身下揖的动作,久久地立在桃花江一岸。
坼巍当即拉南无靖坐下,预备看一场好戏。
小公子这一站,便站了好几个时辰,直到日头西斜。陶兮年收了无饵的钓竿,见那人还是躬身站着,不免有些动容,遂开言问他来处。
“小生邵冉,虢州昆仑人。”
彼时坼巍正由南无靖喂着饮一碗桃花酿,听了那白衣小生之言,立时将口中酒水全数喷出来。
韶冉!
这厮不在昆仑好好儿炼药,来北川搞什么幺蛾子?
邵冉却已再度出言:“先生临深江,钓巨鳌,以何物为饵?”
“以虹霓为线,明月为钩,天下无义丈夫为饵。”
邵冉闻言微笑。
陶兮年却接着说道:“青莲君的掌故。附庸风雅,无趣得紧。”
邵冉的微笑瞬时凝住。
陶兮年不再理会邵冉,系好渔舟便扛了鱼竿归家。家中是冰锅冷灶,无有亲眷,只壁上悬着一幅年代久远却保存完好的《栗妃添香图》,并一纸慕唯清摹书的《上阳台帖》残卷,使室内增了些许生气。
江岸上,邵冉尤自怔了好些时候,才临风一转身子,幻回昆仑神女绫罗香珮满身的模样。
“第十世了。还是不行么?”韶冉喃喃自语。
坼巍披了南无靖的赭色外袍施然走来,南无靖臂弯里挂着坼巍沾了酒的衣裳紧随其后。
“神女好眼境,瞧上这三界第一羁旅客。”
“便是他生如逆旅,我亦愿用无尽时光伴他生生世世。”
“可他不需要。”南无靖插言,“唯清心怀天下,这天下人中,自然也包括你,但若要在你同天下人之间做择,你当知道他会如何取舍。”
“可他生于俗世,总需燕侣莺俦啊!为何……为何不能是我?”韶冉哽咽。
坼巍本想上前去拍一拍她的肩,瞥见南无靖的眼神又悻悻缩了手退回来。
南无靖留下请柬,牵了坼巍踏云而去,余下韶冉訇然跪地,悲哭不止。
云头上,南无靖箕踞坐着,坼巍斜卧一侧,靠着他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