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霜抬步进屋,弹指点亮一室灯火,昏黄烛光映着半张侧脸,薄唇分割出明暗,既清冷又晦暗。
不过他惯用一力降十会,再深的坑,踏平就是,小小蚁洞还能绊得倒人?
秋会前两日,一日论道讲法,一日开台互辩。
每当这时,开放的散修名额最多。
整个街上,每个展台前立有一个功德箱,于封闭清寒的小家小派,是增收绵延家门的手段。往往求道无门的民间人士,便在这时博览各家、拜入山头,常有豪爽的听众听有所得,懂规矩地给功德箱里塞名片,包揽几年的免费衣物食物,称为赞助。
仙隐宗无需赞助,但主办方还是照规矩分了个展台。
陆寒霜闲来无事,便也应景地随口讲些道法。门内几个弟子团团坐,仰头听得极为认真。
有路过散修看得稀奇,凑过去要听,被旁边带他进来的道圈朋友拉住,“那可是仙隐宗,你凑什么热闹。”
“仙隐宗怎么了?我在网上看了很多他们的新闻,仰慕已久,正好过去听听……”
“算了吧,你还是听听正经道法,那掌门可是练得邪功,讲得肯定也是一些歪门邪道的,等你听得走火入魔就该哭了。”
流言如虎,传得极为可怖,道圈朋友拉着散修说了几句圈内惨剧,彻底打消了散修的念头。
陆寒霜讲了半天,众弟子听得津津有味,展台前却空荡荡的,无人问津。
一上午时间足够流言传遍整个秋会,过路人无不脚步匆匆,目光异样,不敢停留,连左右展台都拉开许多距离,宁愿跟旁边几家可怜巴巴挤在一块,都不愿与仙隐宗相邻。
宋展飞探头望了一圈,气得不行,嘴里骂个不停,肚子里也跟着叫得欢畅,红着脸止了声。
陆寒霜倒不在意,修士们不敢当面叫嚣,只能默默排挤冷落,殊不知前世祖师爷开坛讲道,三万神魔慕名而来,一坐难寻,站满殿内外,求都求不来,这些修士不识机缘,后悔的也不是他。
陆寒霜垂眸,扫过几个弟子,在宋展飞脸上顿了顿,“你们先用餐,下午继续。”
下午,几个出关的真人们远远观察了一下风尖浪口的仙隐宗。
几个弟子围坐听道,垂帘遮挡陆掌门大半身影,却遮不住身姿风采,盘坐时安之若素,面对台前冷清态度自然,讲道声如激泉灌耳,令人有些醍醐灌顶。
元青真人沉思,“我瞧着不像是练了邪功的,流言这玩意,一向都做不得准。”
“瞧能瞧出个什么?”旁边惯爱与元青拌嘴的女真人道,“元麓的事闹出来前,谁能瞧出他这个备受敬仰的道门第一人能干出那等恶事?”
元青被揭到短处,无意再谈,“且再看看吧。”
第二日论道,佛、道各家各派相继上台发声,争得脸红脖子粗,不论是佛理占上方,还是道理赢得风头,仙隐宗众人都旁观不语,也没人特意挑衅他们。
时间如水,静静流淌,无波无澜。
等到第三日,出关的真人们陆续凑齐,赶到长云山顶,商量铲除元麓的事,邀请陆寒霜一同商谈。
陆寒霜点头让传话人下去,慢条斯理整理衣服,神色如常。萧衍端详着他的侧脸许久,突然站起来,“我跟你去。”
陆寒霜回首,冷淡垂下眼。
萧衍了然,心里十分气闷,却还是坐了回去。
陆寒霜嘱咐了一句,“你照顾好其他弟子不要乱跑,就是帮我了。”
萧衍目视他越发寡淡缺少表情的面容,已然是一副看不出丝毫情绪的面具,置于身侧的手蜷了蜷,待陆寒霜踏出门外,才略显沮丧无力地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陆寒霜点了点头,抬步离开。看来,下次想瞒着萧衍点什么就要注意了,这个孩子极为敏感。
陆寒霜走到指定地点,隔着门听到里面有细碎声音传来,推门进去,却见屋内空无一人。
往前踏一步,果然脚下地板白光大亮,哐当一声屋门紧闭,关得严严实实。
他抬眼扫视一圈梁柱角落,唇稍微扬。
y-in阳杀阵。
两日不见问今,原来是等在这呢。道法纵有千般花样万般形式,本质相通,尤其是涉及y-in阳根本的。陆寒霜想,这个阵不光他很熟,另一边的真人们约莫也能很快能明白过来。
y-in阳两阵,分y-in凶阳吉,一方破一方灭。
难的不是破阵,而是要不要破阵。
入阳阵,破阵极为简单,但一旦破阵成功,困于y-in阵的人就会全军覆没。当然,哪怕他毫无作为,等y-in阵困住的人死光了,照样可以出阵。可那时,一见满地尸体就他一个活人,情形不妙,修士们再稍一深观,便可看出他身上挂着死于y-in阵者明晃晃的因果,再泼脏水说人是遭他毒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大概元麓便是这样中招的。
空荡荡的室内,仍有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传来,偶尔伴着焦急惊呼,可想y-in阵那一边定是凶险万分。
依照问今的盘算,估计九死一生,极难生还。
不得不说,这算盘打得很好,逼得阳阵中人别无选择。
问今既没高估自己,也没低估真人们,他唯一料错的是陆寒霜。
陆寒霜盘腿坐下,轻阖双目,沉声静气,万念归心。
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非黑即白,二必选一,堂堂一个洪荒祖师,何必照着规则走。
y-in阵。
四面八方剑芒袭来,无孔无入,避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