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陆重接过,牢牢地攥在手里,然后转身离开。
不曾停顿,更不曾回头。
但只有陆重自己知道,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抓住,每一次握紧,指缝都渗出内里的血液,攫取呼吸般的疼痛。
他有点无奈地想,是不是他什么都要比别人慢一拍,连痛都是。
只是当他到家,这一切都想不起来了。
打开门,安乐就哭着扑过来。
“阿大……妈妈倒了……在厕所……姨送去医院,让你回来去。”
陆重眼前一黑,手都在抖,想摸手机出来打电话,却发现落在了梅园。
他努力平息下来,问安乐:“在哪个医院,姨说了吗?”
陆重没来之前,安乐翻来覆去都在背刘姨交待她的那两句话,所以一问就答出来:“一医。”
陆重转身就往外跑,安乐哭着追他,“阿大,我害怕。”
于是陆重抱着她一起,都下楼跑了很远,又倒回来拿存折。到了路口,却怎么都打不上车,他一边往医院的方向跑,一边拼命的招手,差不多十分钟后,才招到一辆空车。
“师傅,一医。”
安乐在陆重怀里一直哭,陆重咬着牙,自责的念头快把他逼疯。
为什么不早点带她去检查!
拖什么拖!
等什么多赚点钱!
为那些情情爱爱难过的时候为什么不多关注关注她的身体?
……
陆重,你可真是出息。
他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路灯,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正在开车的司机听到声音吓一跳,从后视镜里不住的望,安乐哭声都止了,仰头愣愣地看着阿大,片刻后轻轻地去吹陆重的脸。
到了医院,陆重一路跌跌撞撞地找到急诊室,刘淑芬看到他整个人才松下来,骂道:“你这死孩子,怎么不接电话啊?”
陆重紧紧抓住刘淑芬的手腕,“姨,我妈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在抖,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刘淑芬拿手指去擦他的眼泪,“她在厕所晕倒了,楼下的小姑娘帮打的120。”
眼看陆重的眼泪越擦越多,刘淑芬笑着安慰:“别怕,医生还在检查,别担心,啊,没事的,肯定没事的,要是有事医生肯定早就出来了。”
只是说着说着,眼泪浸s-hi了眼眶,她强压住心底的不安。
陆重却像一下子松了口气,喃喃道:“对,对,肯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她那么可怜,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天安生日子,老天肯定不会这么不长眼。
对,一定没事的。
第四十六章
后来,陆妈妈终于转醒,医生说是肝昏迷,但具体原因得进一步检查。
陆重还是担心她没身份证的问题,忐忐忑忑地给主治医生说了实情,郑医生听罢久久没有说话,最后只说交给他处理就好。
进了医院,钱就像水一样。
等结果那几天,陆重一边担心检查结果,一边想怎么弄钱,急得嘴角长了一串燎泡。
他不停地祈祷,千万别是癌,千万别是什么重病。
可命运对他又何时谈得上眷顾?
结果是下午三点多出的。
“直肠癌……肝转移……腹部多处转移……晚期……恶化……病灶无法切除。”
陆重在郑医生办公室听着那一个接一个的词语,面上一片茫然。
他的嘴唇发抖,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还能治疗吗?”
郑医生轻轻地摇头。
即使他已经给无数病人家属说过同样的话,可仍觉得不敢看对面青年的眼睛。
那种从期盼到木然再到绝望的眼神。
张池第二天一早就来了医院,看到陆重惊呆了。
“你耳朵那儿怎么回事?”
陆重连熬几宿,反应都变迟钝,“啊?什么?”
正好进电梯,陆重偏了偏头,看向镜面壁里的自己,右脑袋有一块白的地方,硬币大小,凑近一看,全是白发。
他几分怔忪,随后不在意地笑,满眼的血丝。
张池去看了陆妈妈,她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瘦得没有人形,脸色泛着蜡黄,他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一句。
陆重之前只请了三天假,现在根本不可能再去上班,和陈良说明情况后,请张池帮忙看护半天,下午就去海阳办了离职手续。
他其实有点说不清楚对海阳的感觉,这里有他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可经过三个月的时间,他也清晰地认识到,这里是他不适合的生活。那种其他人都哄堂大笑,只有自己一个人茫然四顾,最后只能跟着干笑两声的感觉,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陆重办好手续又回办公室收东西,然后受到了有史以来最热烈的一次“欢迎”。
几乎所有人都凑过来跟他说“祝你妈妈早日康复”,像在进行什么比赛。随后探听着是怎么发现的病因?现在情况如何?待陆重简略说完,听众们似乎都感同身受地感慨一句“还这么年轻呢,好可惜”。
这些人里还包括几个之前从没说过话的同事,陆重觉得有点……滑稽。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向姐正在跟其他人说自己有一个亲戚,也是得了直肠癌,四十多岁就做了造瘘手术,后来怎样怎样,周围的人围成一圈,热烈讨论。
他只看了一眼,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走到大门,余风从后边追上他。
“陆重!”
陆重站定,回头,表情疑惑。
余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