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雄听得胸中愤懑,一股怒气冲上脑袋,长啸一声策马阵前,坚定的看着孙坚:“孙文台,我说过这世上只有战死的华雄,没有投降的匹夫!要战便战,何必饶舌耳?”
“要战便战不过是一死耳,说着容易做着也容易。但华文英,你身为大将难道就不应该为麾下的的将士想也想吗?”孙坚一把拔出腰中的古锭刀插在地上,目光灼灼。
华雄何尝不知道自己已为董卓所弃,在梁东被俘之时,徐荣、李蒙、赵岑和他的命运恐怕就已经注定,他们早已是董公手上的一枚随时可以放弃的棋子了。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从小阿翁就教导自己从一而终,数十年了,那已经不再是一句空话,而是早已深入骨髓的诺言!男儿就当重然诺而轻生死!
华雄回头望了望远处的关山,那是自己刚来的地方。
他仿佛已经听到徐荣、李蒙及赵岑在孟津关奋力搏杀的呐喊声,仿佛已经看到他们在孟津关头孤军奋战的,落寞的身影相互扶持着巍然立在城头,剑折刀断,战袍如血。
又回头扫视了一下麾下将士,不管是自己麾下精壮的将士还是小平津奔逃至此的残兵,眼中都是一片迷茫。
显然刚才孙坚的话说到了这些将士的心里,董卓的弃逃以及两关的战事在众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众人已经迷路,已经看不清前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而郭汜的背义,更是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华雄伤感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对孙坚说道:“文台
,华某虽为华氏一脉,却投了反军,已为不忠;华某受董公器重,却先后兵败虎牢和梁东,如今更是连小平津的影都还没有看见,已为不义。
华某一介不忠不义之人,岂可残喘于世为我华姓蒙羞?蒙文台厚爱,文台可愿亲自送某一程?”
“华文英,你特么的是猪脑子吗?既然已经知道你犯下了大错,何不就此幡然改过?”
华雄摆了摆手,悠然长叹:“回不去了!昔日南翼就曾说我是驴头一根筋。董公虽不仁,可毕竟曾救我出囹圄,我又岂能弃之?为军之将自当战死沙场,文台兄烦请毋庸再劝!”
孙坚沉默了半晌,轻轻颔了颔首:“你还有什么遗愿?”
“我却是还有一请求,希望文台兄能够答应!”
“你说!”
“华某麾下健儿跟随某已数年,身经百战忠心耿耿,我却未能为他们谋上一个好的前程,我战死后,不管他们是去是留,都希望文台兄能够善待他们。”
孙坚点了点头:“你放心,有孙某的一口汤喝,就不会让他们饿肚子!”
抬起头再看了一下远处,密林匆匆,小河澹澹,这一刻的平原竟是无比的温馨美好。
华雄徐徐吐了一口气轻轻夹马就待上前,却觉缰绳被紧紧勒住,半分也前进不得。
十数名亲卫跪伏于马前,领头之人正是自己的亲卫头子华安。华安双手紧紧的牵着自己的马匹,匍匐在地,磕头而泣:“我等愿陪将军共赴生死,请将军允准!”
“请将军允准!”
华雄骑在马上,打量着那一张张熟悉却又倔强的面孔,华安、张平、王晨、田暮、向云、傅山…往日的一幕幕又重现眼前,眼角滑过一滴泪水,朝孙坚深稽了一礼:“文台兄,可否……”
孙坚点了点头,转身对着江东军喝道:“男儿当横行,马革裹尸方是我等归属,你等可愿送英雄一程?”
“我等愿意!”
群情激奋,声势如雷。
鼓声大作,地动山摇。
“来吧!”孙坚将古锭刀归于刀鞘,接过亲卫手中的马槊,和华雄相互对望一眼,一声大喝,身后二十江东勇士紧随其后向华雄何其亲卫杀去。
长刀如月,马槊森寒。
两军一交锋便爆发出烈烈的喝声,华雄及麾下亲卫都知道,这是江东军给予他们的无尚礼节,这是他们作为军人的荣耀,当然,也是他们人生中最后的一场盛宴!
仆一出手,他们就毫无顾忌,他们手中的刀,枪,剑,矛比往日更寒更快,也更加的致命,不管是他们的命还是对手的命!
……
冷风起,树叶凋。
勇士归去,英雄落幕。但众人仍然沉浸在这场飞蛾扑火般悲壮的搏杀之中,适才的那一刀、一剑、一枪、一矛划破虚空的痕迹仿佛亦刻在众人心头。
孙坚胯下战马,一步一步的走在人群中,看着业已倒在地上的华雄亲卫和自己的士兵,逐一将他们的双眼的阖上。这才缓步走到华雄身前,华雄平躺在地,胸前马槊刺穿的洞口依然鲜血汩汩,但他的脸上依旧异常平静,只是那双眼睛再也没有半点光华。
“今夜,夜宿此地!”
孙坚朝传令兵喝了一声,从原野上摘下一朵鲜血浸透的黄花别在其胸前,直起身来,看着已近日暮的远方。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