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天苏继而轻笑出声,幽蓝深邃的眸子在夜风中璀璨生辉,不近人情:“记不住也没关系,只是日后让我给听见你们管不好自己的舌头,我不介意为你们一一给拔了,给这世间少几分清净。”
对上他冰冷的目光,人们骇然的移开视线,心中十分清楚。
叶家世子并非实在开玩笑。
天子弯腰,拾起地上沾满灰尘的龙冠,有太监立即诚惶诚恐地小跑过来,要为他擦净,却被天子抬手拒绝,目光沉凝地看着龙冠良久。
最终,幽幽开口道:“今夜,就到此为止,诸卿,散了吧。”
今夜这场宴席吃得是惊心动魄,天子开了金口,这群人自当如蒙大赦,纷纷告罪请辞离开。
人员陆陆续续散了。
顾瑾炎大有深意地看了陵天苏一眼。
陵天苏冲他微微点头,顾瑾炎这才带着姐姐和父亲一同离开。
就连重伤不起的双子君,也被人抬了下去。
天子撤人撤了个干净,就连贴身侍奉的小太监也没能留下。
一片废墟之中,只剩天子与陵天苏相对而视。
两人心照不宣,一个并未离去,一个并未出言让他退下。
天子拍了拍龙冠上的灰尘,随意将帽子带好,他那双不再年轻的双模深深沉沉地看着陵天苏:“陵儿现在对朕一定很失望吧?”
陵天苏摇了摇首,道:“乱世之中的帝王,多是如此,叶陵心中自是清楚,何来失望之说。”
天子笑了笑:“陵儿今夜独自留下来,难道不是想找朕算账的吗?”
陵天苏漠然道:“何必与一个命不久矣的人较真。”
天子垂眸不语。
社稷山河图已毁半数,今夜宴会也未见星父大人王渊出席,在陵天苏离开人界之前,星父王渊便以自身气脉融入大晋山河气运之中。
但任何人心中都十分清楚。
星父大人修为在强,可又如何能够以一人之躯,顶起三州大国气运。
一年光景,大晋不再暴雨连绵,也不见蝗虫灾祸,妖魔横行。
很显然,这位晋国天子,付出了超乎寻常的代价,暂时稳固了山河。
虽然现下天子看着精气神都不错,可是陵天苏已经感受不到他体内又任何修为元力的存在。
眼眸虽然明亮有神,可眼底深处却是一片郁郁青色,明显是依靠药物强撑起来的精神在于朝臣周旋。
虽然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可是天子不同,天子身上所压的重担太多,他会担心,千年基业河山,会在他手中毁于一旦。
故而,他必须收起自己的仁善。
越是死到临头,越是不安猜忌。
行错半步,万劫不复的,不仅仅是他一人。
陵天苏静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陛下手眼通天,其实一早便知晓,魏国有意投诚离国了吧?”
天子捏了捏眉心,道:“魏国依附我大晋而活,在魏国都城之中,自然有朕安插的棋子死士。”
陵天苏眯起眼眸:“顾家出了一位与我交好的顾瑾炎,纵然世人都觉得我死在了川芜山上,叶家无人继承,可是陛下没有想到顾瑾炎竟会如此固执,为了一个已亡之人筹谋势力,毫无顾忌的与叶家交好,这与陛下而言,是一盘死棋。”
天子转动这拇指间的扳指:“朕一只知晓,顾瑾炎并非人们口中所说的那般不学无术,这些年他一直在韬光养晦,这于大晋而言,是一件好事。
可是啊……他终归是年轻气盛了些,叶家若仅仅只是叶家,门阀世家之间尚且能够保持一个微妙平衡的状态,可是顾瑾炎过了。”
天子缓缓抬首,那张熟悉的面庞间透着一层死意,许是他此刻半边身子都已经裹进了死亡的阴暗之中,目光再也找不到当年初见赐名时的和煦慈爱,反倒多了几分绝望阴冷的意味。
他嘴唇轻碰,声音轻缓,却是沾染着无限杀机:“他过了朕的底线!”
陵天苏对他眼底的杀意视而不见,平静道:“陛下有意削弱叶家势力,担忧顾叶两家结盟,会让大晋再度迎来一场腥风血雨,认为顾家毁去一个寿元只有五年的顾瑾炎无伤大局。
只要顾瑾炎一死,顾叶两家之间那根微薄的相连的之线便就此断去,陛下早知魏国起了投降之心,故而对于魏国的求援百般推延无视,皇家军按兵不动,却下旨让顾家出兵。”
天子道:“顾瑾炎是个可用的人才,只可惜他寿命不长,桀骜难驯,就连朕下的圣旨他都直接抗旨不尊,更是在当夜,无召进宫,提出让朕授印认可楚国亡姬的身份才愿出兵。”
陵天苏看到天子的目光逐渐冷却下来:“顾瑾炎是朕的子民,朕的臣子,朝受命,夕饮冰!昼无为,夜难寐!这便该是他身为臣子的义务。可是顾瑾炎非但桀骜不从命,竟敢扶持一个女人继任楚国新君,陵儿,若你为王,可会允许自己的臣下这般放肆!目无君王!”
陵天苏深深垂眸:“巧诈不如拙诚,惟诚可得人心。”
“你是说朕未以诚心待人?!”
陵天苏淡淡道:“陛下所谓的诚心在哪里,叶陵并未看到。叶陵所看到的是顾瑾炎带兵出征,被困于魏国战场藏岭野。
魏国将军诈亡,投靠于北离,为得求存,使得顾瑾炎腹背受敌,更有趣的是,顾瑾炎遭受的埋伏竟然是火箭围攻,火箭是魔骨磷火,能够彻底催生了他体内的魔骨爆发,莫说五年,中箭之后怕是连五日都无法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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