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景越冬先出了声,他说:“是字面意思吗。”
景允低着头,上下点了点。眼角的余光里,阮妍一动不动,神情凝滞,彻底丧失了应变能力。
“你们俩不是朋友,”父亲说:“是恋爱关系,在交往。”
他坦然:“对。”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七月。”
景越冬喝了口茶,清清喉咙。
“那你是从——”
“你。”
他的话被阮妍打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的?”
她人坐不稳当,下颚微微战栗,景越冬立即攥住她的手,搂住她的肩膀,手臂拢紧,帮助她缓和情绪,但很快发现好像并不需要。
她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糟。
景允几经踌躇,对上她的视线,说:“初中,或许高中。”
她执着地:“到底?”
他说:“我记不清。我根本没在意,也没心思在意。”
过量的爱和关怀使他被动,谨慎,惯于回馈,多年来的克制和内敛已然成了深入骨髓的本能,贯穿在性格里,鲜少去索要,去争取,很难“无所顾忌”。
“就这一次。”他说:“我想自己做主。这是我的心愿。”
“我想出去单过,跟他一起生活。”
“你考虑清楚了?”阮妍说:“不结婚了?不要孩子了?”
他摇摇头。
“我不能骗自己,不能骗你们,”他说:“也不能骗别人。”
阮妍没应声。
默然许久,她自说自话似的嘟哝。
“随出去的份子钱也收不回来了哦……”
景允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罢了,迟早的事儿,三十而立么,眼看着就快了。”景越冬说。
“你有手有脚的,也不是没法儿自理,往后的人生自己担待,做了什么选择,自己负责,凡事都有因果,今天的决定是好是坏,你将来总会明白。”
“归根究底,我还是挺高兴你主动跟我们坦白了这件事,对错暂且不论,我跟你妈也不懂这方面,现实生活中也没接触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得等我俩消化消化。”
他和阮妍交换了一个眼神,相互搀扶着从沙发上站起,关掉电视和灯,进了主卧。
“早点睡吧。”
景允坐着没动。
仅看背影的话,夫妻俩确实显老了,脊背有点佝偻,腰杆也不复挺拔。阮妍上个月染的黑发,近日又长出不少白的来。
他抿紧了唇,费尽力气才撑开条缝,收束着颤抖的声音,说:“谢谢爸……妈。”
他刷完牙,回到卧室,在黑暗中失措地站了会儿,瞧见地板上落了片银灰色的月光,便在那处坐下,靠着书柜一角,脑袋里空空荡荡。
终于他拿起手机,给康崇发了条微信:“我出柜了。”
那边半天没回,不知康崇是睡着了还是跟他一样,盯着对话框里这几个轻巧却又沉重的字发愣。
右上角的钟表跳到十点的时候,康崇也发来四个字:“结果怎样?”
“算是接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