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血妖再来捧哏,罗南已经继续往下讲,声音还越来越大:“设备本身的功能、承载设备的环境、研究的对象、研究的方向,以上四项,做好任意两项,都不会是现在这副鬼样子。”
“……”血妖终于还是笑起来,“老弟你的关注重心有点儿那个哈!”
“没办法,有的时候,人的想法是很可笑的。”
罗南老气横秋的表述,才真有几分滑稽,但他多半也是有这方面的自觉,很快手指回戳自己的胸口:
“比如我。”
展台上,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过来,看罗南似乎突如其来的“内心独白”。
“接到翡翠之光号的邀请函之后,我脑子里面总有一个念头,船上这些人,都是要和我作对的,他们参加拍卖会,围绕着我爷爷的实验室竞价,无疑是在嘲弄我,最起码也是那些敌人的帮凶。
“我到这里来,归根结底都要和这些人做过一场,当然这也是一个可以一网打尽的机会。”
有人眼皮跳动,有人吹起口哨。
前者如颂堪,后者如血妖。
血妖再度自觉代入角度,笑呵呵地接上话茬:“那种场面确实很有戏剧性……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老弟你改变念头呢?”
此时,血妖挑动的眉眼,根本不是暗示而是明指了。
罗南相信,只要后续的回答让血妖沾上一点边,他就敢就地高呼“老子拯救世界”之类的浑话
对此,罗南的回答是:
“谁说变了?”
“……咦?”
“嗯,应该说,中间有一段时间,是想变吧。血妖先生你的解读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可是来到船上,走到这里,直到现在,我觉得……”
罗南皱起眉头,花了一点儿时间组织自己的语言:
“如果要强行扭曲自我审美,才能和这些人共存于世的话,要么闭上自己的眼睛,要么就是洗一洗眼前看到的世界。”
好吧,由于罗南语言能力的匮乏,他的说法多少显得有些“中二”,倒是又与他的年龄搭配起来了。
只是,在场的这些人里面,又有谁会单纯将这种话当成“中二”之语来处理呢?
血妖的视线,再度扫过展台上这些设备,下意识摸了下自家面颊:“有这么糟糕么……我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能力了。”
“糟糕在哪儿?”万流花难得主动地问一句,饶有兴味。
“人。”
罗南回答得在这些仪器之前的,应该是纯粹的研究者和探险家。现在这些人的想法 、yù_wàng、倾向……堆积出来的东西,我不认可。”
白心妍神色自然,但自颂堪博士以下,各张面孔就一言难尽了。
血妖对罗南的反应也有点儿挠头:“呃,之前聊天的时候没感觉老弟你有道德洁癖,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小情绪?这么苛刻的标准,其实地球上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并不。面对复杂深邃的研究对象,就算有不同的想法和私心,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去考虑乌七八糟的东西。
“当你的眼前,是由破碎的时空碎片所演化出来的沙暴,随时可能侵蚀建筑、生命、乃至承载你们的时空……
“要在这样的迷宫里寻找有价值的东西,没有最苛刻的专注怎么能行?”
血妖眨了眨眼,不确定罗南是不是要告诉他什么,或有意暴露出什么、宣告什么……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因为展台或那本笔记而宣泄情绪。
这样状态下的罗南,太不稳定,也太不好把握了。
血妖突然有点儿摸不到罗南的脉搏。
便在这时候,罗南转身。从面向设备,转而面向人流更芜杂混乱的展厅。
这边展台上特殊的气氛,其实是很吸睛的,很多在展厅里游走闲逛的人,都向这边投来视线。他们有的认出了罗南,有的认出了血妖、万流花,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以至于周边不知不觉间就聚了一圈人,用各色视线投射过来。
罗南迎上这复杂的的视线集火,忽然问道:
“这些……应该是支持有关研究、消费研究成果的人吧。”
抢先回答的,竟然是白心妍:“整艘船上,所有的与会者,几乎可以代表90的畸变产业体系……从上游到下游,从资本到科研、从生产到消费,无所不包。”
罗南抽动嘴角:“是吗?这些最密切接触畸变、追溯其源头的一帮人,从整体上看,从目前来看,真是糟烂到家了!”
“糟烂的形骸框架;
“糟烂的精神结构;
“糟烂的yù_wàng驱动;
“糟烂的思维趋向。
“如果没看错的话,这里面九成九的人,都不会去深究畸变本身,他们只希望获得金钱、满足权欲又或者青春永驻……”
血妖觉得,罗南表述的这些,与自己在前面对“旧体系”的描述和批判颇为契合,便想着趁热打个铁,扳一扳罗南的想法。
却不料,罗南主动转过脸来:
“血妖先生,我记得你说过,‘就事论事’才是最极端的想法……”
“呃,是说过。”
“我也说过,一个成熟系统,总要力戒个别环节的过分打磨。很多时候,充满缺陷的个体,才是系统成形的前提。”
正话反话全让罗南说了,以血妖的嘴巴,此时竟也有些无以为继。
他和万流花对视一眼,就算大家都比较熟了,对彼此的心绪反应也没有完全解读清楚。
就像他们现在对罗南的解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