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幼祺抬头,看向韦贤妃。
她的眸子晶亮,瞳仁不似寻常人般是黑色或深褐色的,而是呈淡淡的琥珀色。讨好的模样,活像一只乖顺的猫咪。
韦贤妃再次失神,为那双不似魏帝和任何一个皇子的瞳仁。
元幼祺很小的时候就发觉了自己眼睛的颜色与她的父皇和皇兄们皆不同,便缠着韦贤妃问。韦贤妃只得搬出早已经想好了的说辞,告诉她:元氏本为鲜卑族,到了太.祖皇帝建国的时候,才革除旧制,允许且鼓励鲜卑贵族与汉人世族通婚,以壮皇室的声威。
“所以,孩儿眼睛的颜色是遗传自老祖宗了?”当年,幼小的元幼祺顺理成章地得出了结论。
韦贤妃自然说是的。
“难怪,孩儿不像父皇,原来是像老祖宗啊!”小小的元幼祺很善于由此及彼,遂憨笑道,“原来父皇最喜爱孩儿,是因着这个啊!”
当年的韦贤妃全没料到她会做如此联想,呆怔的同时,立时意识到了这孩子想法的危险。自那日起,她不厌其烦地时时叮嘱少不经事的元幼祺“就算你父皇宠你,只需守礼,绝不许与你父皇亲近”。
小小的元幼祺也从母妃严肃的表情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懵懂地点头。
韦贤妃还是不放心,又正色嘱道:“宝祥,你要知道,你与你的那些皇兄不一样……若你父皇或是旁的什么人,知道了你是女儿身,你与母妃,包括你身边侍奉的人,还有母妃宫中的人,以及你外公、舅舅他们,甚至整个韦府,所有人就都是欺君之罪!”
小元幼祺自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和皇兄们不一样,此时又见母妃神情郑重,听到那“欺君之罪”四个字,她更知道事关重大。那四个字,是与x_i,ng命、声誉、家族等等皆息息相关的。
彼时的她抿紧嘴唇,缓缓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都记在了心里。其实,她那时候就极想问问母妃:为什么非要孩儿女扮男装?难道父皇不喜欢女儿吗?
可是,后来的那个小妹妹元令懿的出生,分明证明了父皇疼爱女儿疼爱得无以复加。
这些年来,元幼祺不敢问母妃这个问题,她怕,怕惹母妃生气。
展眼间,十年有余过去了,元幼祺从没问过这个问题,她始终按照韦贤妃要求她做的事去做,唯一的例外,便是顾蘅……
“母妃?”元幼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韦贤妃恍然回神,见她还仰着脸跪在地上,也觉心疼,道:“你先起来吧!”
“是。”元幼祺闻言,撑起身体,垂手而立。
她的个头儿已与自己一般高矮,像雨后拔节的青竹,每一日都有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这份守礼恭敬,对自己是,对皇帝更是。是从何时起,这个昔日时时喜欢黏缠着自己的孩子,同自己也生疏了起来的?
是从严命她不许对旁人提及自己的女儿身份的时候起,还是从她幼时偶然贪玩逃了上书房的课,被自己罚抄了整整五遍《帝鉴语录》,抄得小手都肿了的时候起呢?
韦贤妃知道,十几年的岁月中,她已经成了一个“严母”。
母子间,本不该如此的,不是吗?便是太子,对抚养自己长大的李德妃,也是亲昵多过恭敬的。
“你还未用午膳吧?”韦贤妃的语声和缓了许多。
“唔……母妃不用特意准备,孩儿也没什么胃口。”元幼祺道。
“没胃口?没胃口也得吃东西啊!饿坏了身子,是想让母妃心疼吗?”韦贤妃故意板下脸。
见元幼祺不说话了,韦贤妃又道:“饿不饿的,好歹陪本宫用些。”
她说罢,命宫人备膳。
元幼祺诧道:“这个时辰了,母妃也还没用?”
“人老了,胃口便弱了。”韦贤妃淡道。
“母妃不老,母妃正值青春盛年,任谁看了,都以为母妃不过花信之年。”元幼祺由衷道。
“呵,就你嘴甜!”韦贤妃笑了,“你都这么大了,母妃能不老吗?”
说话间,宫人已经将午膳呈了上来。
元幼祺瞥过,发现几乎都是自己爱吃的,足见母妃疼爱自己,何等用心!
她心中感动,殷殷地看着韦贤妃眼角上不知何时爬上的一条浅浅的鱼尾纹,道:“孩儿一定好生孝敬母妃,不惹母妃生气,母妃就能一直这样美,这样年轻了!”
韦贤妃也是动容,感怀道:“宝祥,你已经很孝顺了!”
她决定暂不提那件糟心事。
母子二人于是各自压下心事,只极力在对方面前表现得轻松些,陪对方好生吃一顿饭。
膳罢,漱口、净手毕。
元幼祺心中有事,有些坐不住了。她勉强陪着韦贤妃说了一会儿闲话,赔笑道:“母妃,孩儿府中还有些杂事要处置,您看……”
元幼祺十五岁开府,御封“会稽郡王”,郡王府就建在离皇宫最近、风水最好的那条街上。地点是魏帝亲定的,府邸规制外面看着寻常,可一旦进入府中,但凡有点儿眼力的都能看得出,这样的规模格局,纵是做亲王府也足够了。
她十五岁就封郡王,在诸皇子中,比当年十八岁开府的济南郡王皇四子元承平还早上三年,怎能不令朝内朝外刮目相看?任谁都知道:今上宠幼子宠得没边儿了。
韦贤妃听她所言,心里便猜到了七八分,遂挥退了侍女,只留下潘福一人侍奉。
“府中有杂事吗?”她平静地问道。
元幼祺却已经紧张起来,含含糊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