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戎在舌尖轻轻拨弄这个名字,目光柔和,沉淀一丝复杂的情绪。静静凝视玉坠,不语不动,几乎要化为一座石雕。
谈玄沉默半晌,终于按耐不住:我是第一次看到,你露出这种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眼神。你有情人了?这是你们的定情信物?
裴戎面无表情,将玉坠塞入衣中。
谈玄惊讶道:欸,不是吧?害羞了?还真让我说中了?
谈玄笑道:哎呀呀,是哪家娘子这般厉害,硬生生凿开了我们这块冰山的心扉。
谈玄道:不错不错,我本以为我们两人,你是一辈子都找不到老婆的。等我成亲后,生了儿子,过继个娃娃给你玩耍。没想到,你却悄无声息地搞定了终身大事。看来,我在生娃娃前,可要先当干爹了。
裴戎道:谈玄。
谈玄道:在呢,刺主大人,有何吩咐?
裴戎道:别逼我回去喝酒。
谈玄不解:大人这是何意?
裴戎道:我会顶着你的脸,当众呕吐一地。
谈玄眉峰一抖,以扇掩唇,变得如大家闺秀一般,安静婉然。
裴戎的脆弱很是短暂,仿佛山坳中的云烟,风一吹便散了。
当他打起精神,拟定部署骚扰计划,同时周旋各方安定血盟人心时,谈玄真真看不出半分端倪,就好似裴戎在结盟那夜的失态,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谈玄也曾旁敲侧击,想要弄清裴戎的病因。
然而,振作起来的裴戎,就好似青岳磐石,沉默坚韧得无懈可击。
谈玄无法,只有将心神重新投入长泰战局之中。
裴戎初掌血盟时,并非没有遭遇反对。
有人跳出来,质疑裴戎的决策,他盯着对方的眼睛,说了一句话:“你想赢吗?服从我的号令,作为交换,我将带给你胜利。”
后来那人跟魏灵光闲聊的时候,笑嘻嘻地说道:“你是没有看到他的那种眼神,那样的气魄。”
“我一下子就被震住了,即便那个时候他要叫我跳崖,我估计都会跳下去。”
谈玄形容姿仪皆是上上之选,而裴戎的演绎,更在他的身上增添一种可畏的自信,像是一面猎猎旌旗。任何人只要看他一眼,都能汲取到足够的勇气与信心。
在裴戎的施力下,松散复杂的第三方势力终于拧成一股坚韧的绳索。
有了玲珑多宝斋的鼎立支持,血盟就像草原上的野兔,狡兔数窟,行踪隐匿,令人难以剿灭。
于是,慈航、苦海与新立的血盟,三足鼎立,陷入僵局。
裴戎率领众人从壁藻街的酒铺,来到城北的地下赌场。他们方才捣毁了苦海、慈航各一处据点,为了不被反扑围剿,必须及时改换阵地。
裴戎独坐一间房中,门窗紧闭。远处传来朦胧喧闹,那是魏灵光他们在发泄小胜后的兴奋。
面前的桌案上,放着几碟零嘴,和一壶烧酒。
裴戎执起酒壶,将酒液倒入瓷杯,没有喝,而是推向了桌案的另一侧。
那里,昏暗的烛光拓印下一道修长的影子。
影子忽地抖动起来,手指从阴影里伸出,端起瓷杯凑到唇边。
像是从身上褪去一件漆黑的斗篷,谈玄从影中现身。他小口小口地抿着烈酒,抱怨道:“你再不放我出来,我就要憋死在里边儿。”
“从前在璇玑云阁,师尊总是吓唬弟子,不听话的小孩要关黑屋。而玄最是英姿潇洒,谦逊机灵,向来得师尊喜爱,从未被罚禁闭。今日终知禁闭之苦……真是太无聊了。”
裴戎淡淡应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柄小刀,一块合掌能握的檀木。
这是一块珍贵的金药檀,产于万里之外的身毒,微香性温,能提神、降火、去痛。是裴戎在多宝斋库房里挑选物资时,一眼瞧中买下的。
赵档头以为他喜欢檀木,想要赠送他一尊三尺高,由名手雕刻的金药檀千手观音像。
裴戎婉拒这份礼物,留下钱财,拿走了那块金药檀原木。得空时,亲手雕刻琢磨。
他想要仿照阿蟾模样,雕出一个小像,选择的是阿蟾坐在海岸边喂鹰的情景。
裴戎的手指十分好看,长而修劲,骨脉分明。越是好看的手,用起来便越发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