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道:“这么掐头去尾的可不行,您得从一开始算。想当初贫僧还是二十郎当一枝花的时候,你就已经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前辈了。”
“让我看看。”手指拨弄起了佛珠,“一百、两百、三百……”
阿蟾手指搭住对方肩膀,用力一碾,慢条斯理道:“借一柄刀。”
一行哈哈大笑,反手一抓,雄黄宝殿门扉轰然大开。
释迦牟尼佛像前,佛灯整齐排布,如星河璀璨。忽受狂风席卷,焰潮荡起层层波澜。佛龛前,一个四尺见长的木匣,凌空飞贯,落入一行手中。
铜锁一响,木匣打开,藏青绸缎里裹着一柄长刀。刀鞘镶嵌琉璃、玛瑙等佛家七宝,剑柄以象牙而铸,雕成不动明王像,三尺寒锋便是从神威赫赫的明王口中吐出。
“天龙寺的净世斩?”阿蟾拿起长刀,左右翻看一眼,指尖顺着冰凉的刀面拂过。漆黑瞳眸眼,倒影在雪亮刀身之上,“你舍得?”
“百载过去,天龙寺已没于黄沙,净世斩也沦为无主物,放在我手里也是埋没。”一行笑道,“谁需要,便拿去,有什么不舍的?”
“多谢。”阿蟾淡淡一笑,从怀中拿出青纹面具扣在脸上,面具碎了一半,露出下颌与嘴唇。
僧人们拔出门栓,推动大门,缓缓打开。清寒夜风灌入佛寺,呼啸刺耳。举目眺望,密密麻麻的火把蜿蜒山林,赤甲军们戎装红袍的身形隐没于夜色中,犹如一头头虎视眈眈的凶兽。
裴戎拔出狭刀,以缓慢、稳健的步子,走至阿蟾身旁,并肩而立。
“你的计划是?”
“是你的计划。”阿蟾转头目视裴戎,“在这里,我只是一名小小的苦奴。”
“是刺主身前之盾,手中之刀。”青纹面具遮蔽了他的面孔,只能看到那崚嶒的下颌,与丰润的双唇,弯起的弧度含着月光似的锋芒,“只要你刀锋一指,我便为你开路。”
裴戎抿唇,指尖轻颤,心中似有东西在破土而出。他渴求着,又压抑着,欢喜着,又悲伤着。
悄然将双手攥紧,背于身后,想要掩饰自己的失态,却被阿蟾一把握住。
“所以,刺主大人的命令是?”
裴戎的掌心是湿的,腻了许多汗水,握不住刀。苍白皮肤下的骨脉,诚实反映了主人的心绪,紧张的收紧,又舒展。最终,他用力反扣住对方,指尖划过手背,以一种倔强的神态,强硬道:“不可受伤。”
阿蟾低低地笑了起来:“属下遵命。”
松开裴戎,踏出寺门,引刀锋一斩,两侧翠竹轰然倒下,破开一条阳关大道。守在火把边的“凶兽”惊动,纷纷将目光投向执刀而行的男子。
阿蟾沐浴在刀光、月光与星光中,净世斩煌如烈火,好似明灯初升,照彻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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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雾林夜战
净世斩倒映月光,如同冲霄而起的烽火,吸引众人的注目。戎甲红袍的赤甲军,像是一群野狼,悍勇无畏地向着目标发起进攻。
阿蟾单人独刀,面对千军万马,竟率先发起冲锋。靴碾青泥,一刀飒沓,切入敌人胸甲与臂甲间的缝隙,贯穿肩背,带出一道殷艳血虹,推着对方冲入竹林,轰然一声,碧叶摇落,将人生生钉入竹间。
阿蟾解开黑色武服,丢掷一旁,露出一身雪白单衣,被月光披上一身柔辉。白得扎眼,刻意吸引住赤甲军的目光。
竹林极密,军阵施展不开,赤甲军便以五人一队,轮番向阿蟾发起攻势。
阿蟾的刀光,带着一种寂寞落拓的意味。一行一舞间,如月光泼洒,无边写意,令敌人等闲不得近身。
“看清楚了么。”男子魁伟高大,斜披殷红披风,猎猎漫卷间,露出黄铜色的铠甲战裙。他蹲在地势较高的青岩上,宛如一头盘踞的猛虎,暗中观察林中战况。
此人名为傅荣,新任赤甲军统领。他是傅庆的同胞兄弟,一心想要替兄长复仇。因而纵使毗那夜迦签发了赦令,也要灵均寺交出杀害他兄长之人,才肯撤军。
副官收起千里眼:“看清楚了。”
“从未见过的刀法,从未见过的高手。属下探查过此人背景,一片空白,是在半月前,与另一人突然出现在东川的。”
“他与那人,很有可能是王主所说的天外之魔。”
傅荣玩味地笑了笑:“天外之魔?”
“派银章卫压上去。”转身打了几个手势,吩咐道,“再将那个独臂男人拖出来。”
一林翠樾,影摇千尺,在岑寂的夜晚,更显幽僻。
刀锋磨人喉骨抽出,在竹林中泼出一副艳丽的画卷。
忽然耳尖微动,听见弓/弩上弦的声音,净世斩从阿蟾掌中抛出,如滚滚乌云中白电一闪,洞穿弩手胸膛,巨大的冲力带着尸体后退,没入竹林幽影。
有人合身扑来,利剑斩向阿蟾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