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困极了总是要睡的,睡梦中所见到的那个人有着温和的眉眼、脸上带着灿烂或不羁的笑容、结实挺拔的身躯、沾染上□□的俊俏侧脸,但最终都会突然切换到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那个人紧紧锁着眉头冲向他咆哮——楚然,你是不是有病!就像今天一样,那个时候的他会频繁的在午夜或是凌晨惊醒,一个人蜷缩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床上忍耐着那无法言喻的剧烈疼痛,让泪水在不知不觉间爬满脸颊又慢慢干涸留下干涩的痕迹,将深爱着那个人的自己一点一点的扼杀、埋葬。
“楚老板,酸梅汤。”
一道清脆的女声将楚然的思绪从那算不得美好的记忆中拉拽回了现实。
“小曼,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楚老板’。”
楚然一边说着一边拿过纸杯,打开柜台上靠着墙的茶桶上的阀门。
“早饭还是糯米滋?”
“今天的早饭是荣记的绿茶薏米糕。”
女孩子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拽过挂在双肩包肩带环扣上的零钱包,翻出两枚硬币放进柜台上的小木匣子里面,扬了扬手里提着的早饭。
“难怪今天晚了点。”
楚然接好一杯酸梅汤扣上盖子,然后装进外带用的塑料提袋里递给小曼,又探出身子看了看远处的天空。
“今天可能会下雨,带伞了没有?”
“带啦!进入六月之后包包里就要常备雨伞嘛~”
小曼一脸得意的接过酸梅汤蹦下台阶,挥动着右手喊了声“楚老板再见”就飞快地跑走了。
楚然看着她跑远的身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忍不住轻笑起来。
刚才来买酸梅汤的女孩子叫黎小曼,是住在和他隔着一条街的、对面公寓里的小邻居。楚然住的那片区域属于开发比较早的,几栋七层高的红砖墙楼房略显孤单的伫立在那里。街的对面据说原本是个筒子楼,凹字形的五层建筑被分割成一间又一间狭小的屋子,只有公共卫生间和水房,楼道里堆放着各式各样的杂物、悬挂着需要晾晒的衣服被单。
随着城市的发展,那栋挤满了各色住户、颇具历史色彩的筒子楼也在两年前被拆掉了,原址上飞快的建起了四栋二十多层的“摩天大楼”,黎小曼一家经历拆迁之后在新盖的大高楼里面分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而楚然现在的房东正巧和小曼家住对门。
如果仅仅是邻居——而且还是和房东是邻居的话,黎小曼大概也不会这么亲近楚然,两个人甚至都没有什么机会认识,所以这里面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就是酸梅汤。黎小曼是一个从小到大一直都非常喜欢喝酸梅汤的女孩子,但她却接受不了桂花的味道。要知道,桂花可是传统酸梅汤中必不可少的配料之一,虽说放眼整个湛江市倒也不会连一家熬煮酸梅汤不放桂花的铺子都找不出来,可那些符合要求的茶铺茶楼要么离小曼家比较远要么还隐藏在某个街区巷里没被小姑娘发现。
所以,当黎小曼听说楚然家的酸梅汤不仅不放桂花,而且铺子就在两条街以外的地方时,简直兴奋的难以自己。转天放学的路上,她就跑去了楚然的凉茶铺子要了一杯酸梅汤,瞬间就被这个自己最最喜爱的味道和俊朗温和的店老板所折服。
每天上午的九十点钟,是凉茶铺里客人比较多的时候。凉茶虽然叫做凉茶,却既不凉也不是茶,而是一种使用传统中草药熬煮而成的植物x_i,ng饮品,但为了消除人体内的暑教寒的草药。所以,即便是在常年将凉茶当水喝的两广地区,也很少有人一大早爬起来就空着肚子喝凉茶的,大部分人通常会选择早饭过后的一两个小时喝上一杯凉茶,然后再转身继续投入到忙碌的工作或是悠闲的生活中去。
楚然这家推起卷帘门直接就是柜台的凉茶铺并不大,站在门口就能将对外营业的区域整个收入眼底。右手靠墙摆着三张带有j-i,ng致雕花的花梨木八仙桌,桌子的两侧是两把与之的圈椅,桌子下方两张长条凳,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字画。
中间是两张长条几案,一转圈摆着八个圆凳,左手的柜台后面是一套和右侧一样的八仙桌椅,墙上用木框分割出两块大小相同的区域,一边挂的是粤港地区最常饮用的凉茶——廿四味的原材料,另一边挂的是一副用簪花小楷抄写的玄奘译本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正对门口的墙上在左侧开着一个小小的角门,挂着一对墨蓝色的暖帘印着白色套圆的一个“楚”字,和柜台、桌椅之间用一架俗称“多宝槅子”的博古架隔开,架子上错落的摆着些雅致陶瓷器具、线装书、木雕和绿植。
铺子里没有雇别的店员,从煮茶、卖茶、收拾茶碗、打扫卫生到擦洗锅灶茶桶、采买原料都有楚然一手包办。他来到这座小城的时候,手里还是有点积蓄的,开这间凉茶铺也不过是想让自己有点事情做,忙一点再忙一点,忙到无暇他顾,忙到没有时间去想念、没有时间去心痛、没有时间去悲悲戚戚的伤春悲秋。
楚然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一样被噩梦惊醒过了,那句话就像是一个魔咒,但比起最初那种锥心灼骨般的疼痛来,隐约掺杂进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情绪。那种感觉就像外面y-in沉着的天气,你知道终是要下雨的,却不知道这场雨到底什么时候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