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群还在喧闹着,周逊抚着脚踝,咬着牙齿,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一番它目前的状态。
好半天,他终于习惯了脚踝的疼痛——或许是因为疼痛已经麻木,又或许是因为他已经足以忍耐这份疼痛。他手扶住木墙,使着劲,想把自己支撑起来。
在他即将起身时,他目光向下一滑,瞥见一张不知是被谁遗落在这里的面具。
这是一张很平平无奇的狐狸面具,在马车方才路过街道时,周逊瞧见过有个老头摇着蒲扇,在旁边摆摊。方才在人群中时也有几个人戴着这个面具,往勾栏里面钻——估计是怕被熟人发现自己正在这里出入烟花之地。
周逊盯着这张面具,犹豫了一下。
花街里鱼龙混杂,保不齐就有他认识、又或者认识他的人……而对于他来说。
被误会在花街里厮混,实在是有些……
他想了想,终究还是伸手去够着了那枚面具,并把它扣在了脸上。
远处,酒楼上。
“我没骗你吧?”好友笑吟吟道,“我早说过,烟云坊中的莺花与旁处不同,是整个京城中……不,整个大景中最美的。你瞧那花车。如今坐在花车上的那位,就是烟云坊今年选出的最美的花魁——”
“烟云坊”便是这里许多街巷的统称。在烟云坊中,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其中豢养着数以千计的艺伎、歌伎、舞女等。坊中除了柔媚的女子,甚至还有容貌秀美的少年男子等。许多官家子弟、fēng_liú才子又或者靠着赏金生活的佩剑侠客都常常光顾这里,与能歌善舞、色艺双绝艺伎们厮混喝酒。
“在这里,每年会选出最美的花魁,是为天女——当然,另一边的南风街不参与这项选拔之中。天女游街也是烟云坊中的保留项目,所有客人都会在此处瞻仰她的绝世容光……”好友兴致勃勃地说着,他口气熟稔,听起来像是个中老手。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青年却似乎全然不领他的情。那青年脸上不见丝毫喜悦之色,只是沉声道:“你大晚上的说出来放松,就是在这里放松?”
好友笑着去推他:“你在边关呆了这么久。北疆那边风沙多大?你怕是多少年都没见过漂亮的女人了。你这回好不容易回了京城,又为了军费的事整日地不挨家。我上门找你好几回,你不是在兵部,就是又跑去郊外的神机营了。如今事情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我带你出来玩,你绷着个脸,岂不是辜负我一番心意?”
坐在他对面的青年果然是谢正卿,而此刻滔滔不绝的好友,正是当年谢正卿在茶楼里初见周逊时,劝说他放弃从军的那位世交之子。如今几年过去,谢正卿在塞外走了一遭,好友却依旧呆在京城里乐滋滋地当他的纨绔公子。谢正卿只好道:“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是来这个地方,我就不来了。在军营里累了好些天,今天终于有空回家,还不如在家里睡大觉来得舒坦!”
他不喜欢这里,因此表现得很不舒坦。好友于是道:“你早该在军营里呆够了!对了,这几天阿采一直在找你,你既然闲下来了,就给他回个信吧!”
谢正卿一愣:“阿采怎么了?”
他这几天忙着军营的事,竟然都不知道周采有事要找他。好友看在眼里,心中有些不平:“怎么?他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我……”
谢正卿想说自己整天在军营里忙着正事,当然不知道。不过话到嘴边他又觉得这话好像是在说周采的事情都不是什么正事,本着对友人的尊重,他闭上了嘴。
好友却以为他是愧疚兼心虚了,继续道:“阿采那弟弟我也见过,小孩子嘛,脾气急,喜欢当大侠、行侠仗义,他当时也是一时情急,更何况那时的状况也不清楚明了,两人话赶话地就发生了一点口角,失手一推也不是蓄意的。如今那个出海的商人明明已经醒了,身体也没留下什么大碍,原本两人说开了、道个歉、赔偿一番也就完了。可这个人不依不饶,硬要打官司,然后绛卫那边和阿采不对付,上官明镜那小丫头片子嫉妒阿采,她爹上官台身为指挥使,又借着这个机会公报私仇,这事儿总之……唉……”
“如今阿采的弟弟在诏狱里被关了半个月,上官台有意推迟审讯、关着他让他受苦,分明是故意要给阿采难堪!”好友愤怒道,“可惜我是个纨绔,也帮不上什么忙!”
谢正卿倒是头一回详细地听说这件事。他才知道自从上次府前与周采一别,这十几日来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上次他从宫中回来正撞见周采在谢府门口。周采提到周逊,担忧他受辱……谢正卿那时还沉浸在恍惚之中,也没来得及多和他说几句话,只是匆匆地告诉他,说他和周逊之间,应该是有些误会。
误会,又是误会。陆显道和周采的误会,周逊和周采的误会。总之在谢正卿的心里,陆显道是好人,周逊是好人,周采也是好人。他这人有点老妈子的性格在,三个好人之间有误会,他必须想办法澄清调停。周采既然接触不到周逊、对周逊有误会,他就得想办法同周采解释,好让他不再误会周逊的高洁品性。
是了!谢正卿一个激灵,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谢正卿锁紧眉头。
好友见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般,以为他是在为周采忧心,苦笑着道:“阿采也知道这件事情是上官台冲着和他的私仇来的。他没有去找你,也是怕连累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