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就看到蜷缩在地面上,泪流满面,哭得瑟瑟发抖的妃儿。
“是我害死了所有人,我是个坏人,所以大家才讨厌我,所以他才恨死了我。全都是我害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妖魔会在我身上?”
姬清垂眸平静地看着她,清冽的声音像时间的滴漏,清晰又冷静:“你在皇宫里,独自一人困得太久了。你开始想它,时时刻刻,分分秒秒。它感觉到了,以为自己被你所爱。所有的生灵都怕孤独,你把它放在心上,日思夜想。它当然跟你形影不离。”
憎恨厌恶的情绪,总是比快乐喜欢的分量重,更有存在感,更让人念念不忘。
妃儿痛苦得快要死去,她再没有办法不怨恨:“不公平,天道不公,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直是我?它坏事做尽,天道不罚它,却纵容它一直折磨我?”
姬清静静地看着她,碧色的眼里既温柔又无情:“天道本来就不公。不止是你,它也这么觉得。”
妃儿顿时失声:“……”
“在它成为妖魔前,也曾是某个人的所爱。你比她美比她善良,轻易得到曾属于它的一切。这当然不是你的错,但人与人的仇怨爱恨,就是这么没有道理又残忍荒诞的。”
姬清俯下身,用她的袖摆,细致的擦干净她脸上的泪痕。
清冽的声音,淡淡地继续说:“你还记得,你问我要了什么愿望吗?”
在那不徐不缓,冷静淡然的声音里,妃儿的情绪受到感染,一点点恢复平静,但她的脑子里却只有一片茫然的空白。
听到问题,她这才努力地回忆:“我要力量,强大的力量,阻止任何存在夺走我的一切,比这里任何存在都强的力量。”
姬清温柔地抬起她没有五官的脸,让她看向一旁的镜子。
清冽从容的声音,轻轻的说:“同一时间,另一个你也站在我面前,对我要求……”
镜子里,妃儿看到,那张甜美的笑着的脸和没有五官的脸重叠在一起,说:“我要所有人都爱我,生生世世跟我在一起。”
她哆嗦着:“不,不是我说的。是那个妖魔说的。”
“善与恶长在一棵藤蔓上,福与祸、光与暗,互为依存。”
“荒城本身什么也没有,这个杀阵没有最强大的敌人,只有永无止境的孤独。”
孤独是很可怕的,所以,想要有另一个存在陪着自己。
孤独里会诞生什么,独自一人的时候,你是否一直在恨,想起的全都是对不起你的人?
人的心和念是有力量的,你呼唤什么,它们都能听到。
它们都在孤独,听到了就以为自己被你所爱。
从虚无里,从回忆里,从记忆里,从过去,找到你,融入你,改变你。
“强大的力量固然很好,力量可以倚重于外物,你的心,没有人能帮你强大起来。她跟你共生一体,当然共享你的力量和她的愿望。”
姬清隐隐地叹息:“那个男人却是真的爱你,他真的很想离开,但他更不想你消失。知道他们要摧毁荒城,所以愿意留下来,为你成为国王。永远留在荒城,陪着你。”
可是,她让他杀了前来寻找救赎他的旧爱。
妃儿想尖叫,想辩解,却只是惊慌虚弱地小小声说:“是妖魔做的,不是我。”
姬清松开手,毫无感情地陈述:“你被人夺取了脸,就让这座城里所有人都认不出他眼前人的真面。所以,他没认出那个人。但他不恨你,他恨自己。他骂的人不是你,鬼魅折磨的也不是你,只是要把你和你背上影子里的人分开。就像他想把荒城外的自己和做错事的自己分开。他不是一直告诉你,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运气不好。”
妃儿静静地泪流满面,她喃喃地问:“可我不懂,如果都不是我做的,如果我是无辜的,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悲惨的是我?妖魔什么代价也没有?”
姬清的声音有些凉,轻轻的说:“你看。”
镜子里,每一个死去复生的黎明,她从黑暗里睁开眼,都会疑惑:“为什么他们都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那个男人说的没错,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运气不好,跟着他一起离开荒城,就可以解脱这一切。”
然而,镜子里自言自语的妃儿像是没听到一样,仍旧不断的念着。
忽然,她扭头冲着镜子里没有五官的自己,恍然大悟的笑了,心满意足的说:“对,当然是我的错。如果我什么也没有做,怎么会这样?当然是我错了。”
这个时候,天还没有彻底亮,她心心念念的妖魔,还没有自黑暗里回到她的影子里。
“皇宫里没有什么不让你走,只有你自己不想走。”
“困住所有人的,皇宫里的女主人,只有你。”
“你说它没有报应,难道不知道,因为你的束缚和诅咒,它变成了毫无灵智的影,成了你所有不想承认,却深信不疑的黑暗。生生世世,永无止境,永不超生。”
荒城里没有镜子,镜子藏在每个人的y-in影里。
青鸾舞镜之局。
·
姬清顿了顿,转身再一次回到阵眼之中,有一句话他忘了告诉萧问水,希望还来得及。
萧问水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白骨的掌心躺着一枚青白色的翎羽,上面还有阳光的暖热。
他没有还给那个人,是故意的。
他垂眸安宁地看着,这一次一点也不孤独,也不觉得害怕。
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