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纳闷也闷得十分隐晦,没有一双火眼金睛,基本看不出他心底偶尔蹦出来的只言片语。荀未只见他眯了一下眼睛,似乎垂着眼睛思考了一会,接着抬起眼来轻描淡写道:“明日。”
荀未微微一愣,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不是说还要再审么?殷长焕改变主意了?
……罢了,他转念一想,早晚的事,争一时苟且又有什么用?从他拒绝晏离相助那时起,便已经放弃了这个任务,此后两国争锋,谁输谁赢,背后天意昭彰,翻云弄雨,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褪去仙籍,堕入畜生道又如何,大不了从头再来,忍过几次天劫,也不比从前做神仙时差多少。荀未唯一希望,别当个j-i鸭猪狗之流,直接被人果腹就好。
他听闻自己的死期,依旧是一副平静的模样,殷长焕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不由浮现了一个疑问。
他是一心求死吗?
明日之说自然是随口一说。但荀未一定会信以为真。可从刚才到现在,皇帝只看到一个穷途末路之人的生死无忌。连x_i,ng命都可以置之度外,权力钱财,果真可以打动这个人?
荀未在他沉默的这段时间里,有个念头起了又落,强压不下。好容易才鼓足勇气,问道:“陛下,臣……府上作何处置?”
整个太傅府那么多人,若是为他所牵累,这罪过可真是大了去了。毕竟亡国对他来说尚是个缥缈的泡沫,无论怎么提醒自己都显得太遥远和朦胧,连警醒都透露着无力。而府上那些人却不同,是活生生地,就摆在面前,一朝眼睁睁见他们通通人头落地,血流成河,也实在太过残忍。
殷长焕面不改色:“男子充军,女子为奴。”
荀未想了想,觉得还行,幸好他没有家眷,只是院子里那些娈童若是充军,那军队风景真是要靓丽不少……
他咳了咳,觉得还是得劝一下皇帝:“陛下,臣内院那些……咳,少年,手无缚j-i之力,还是……另选去处吧。”
殷长焕被他一提醒,才想起另一件需要算账的事。
他不答,只是又道:“太傅多年不娶,原来是爱好与众不同。”
荀未:“……”
他决定在临死前好好解释一下这件事。
“陛下误会了。”荀未叹口气,作远目状,语气沉重道:“臣不娶,是因为年少时早已心有所属,曾经沧海难为水,多年来,仍是念念不忘,是以无法再移情他人。”
他发觉自己真是越临近死期越浪,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没脸没皮感。眼角瞥到殷长焕可疑地沉默下来,睁眼说瞎话越发起劲。
“她是县里教书先生的女儿,我们少时私定终生,我曾许诺带她周游四海,江湖浪迹,可惜……”他顿了一顿,绷着脸回忆了片刻话本里的内容,才悲痛地继续道:“她被逼嫁给县里权贵之子,苦苦抗争无果,被逼无奈,三尺白绫,了却一生。”
“陛下,”他突兀笑了笑,看向皇帝的神色却又有片刻悲哀:“您是天子,生来尊贵,高坐庙堂,何曾有过求而不得,得而复失之感,又怎会知道普通人,究竟有多渺小无力。”
他没说错,前世殷长焕执掌天规戒律,神的命运都在手中翻覆,今世他是人间帝王,一言便可改换天下。始终高高在上,哪知道他们这些一不留神就要沦为牲畜的小人物的艰辛。
如果是殷长焕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听到这段话,估计都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荀未最终成为一个追逐权力贪心不足的j,i,an臣的隐秘的推手,年少时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情,在无能为力的逼迫下,一步步走到如今,怎么想都太合理了!
但殷长焕不是任何人。
皇帝认真地听了他的故事,端详了他恰到好处的眼含泪光后,一针见血道:“那女子自尽时,太傅又在何处?”
荀未回想话本,女主人公死的时候,男主人公……压根不知道啊。
他沉着道:“我不知情。”
殷长焕又问:“她可曾请求过你二人私奔?”
荀未被自己的口水一呛,猛地咳了起来。
不妙啊!皇帝怎么回事,他也看过这本话本?
正想着,眼前一花,就见了那片玄黑靠近过来。
怎…怎么还进来了?
“臣……无碍。”荀未连忙摆手道,“牢中脏污,陛下还是站在外面的好。”
殷长焕见他咳得断断续续,但好歹还是停下来了,于是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两人对面无语片刻,还是荀未先开口,他放弃了话本,自己想了一个理由。
“家中尚有亲眷在,怎能一走了之。”荀未无奈道。
“正如陛下您若是哪日心有所爱,却身份有碍,不为太后和臣子接受,难道又能任意妄为?”
殷长焕定定看着他片刻,眸中幽幽变换,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勾起嘴角一笑,这破天荒地的,直叫荀未瞬间一呆。
“朕若心有所爱,不为世人所容,便把他囚于宫中,不准再惹出任何事,只为我一人所有。太傅觉得,这可算是任意妄为?”
荀未尚未从他那一笑中回过神来,他先是想,原来当年九天之上设宴,司法天神一眼虏获花神芳心,惹得后者不得不历经情劫轮回,这事原来不是道听途说,毫无可能。又回过神来想,岂止任意妄为,简直相当任意妄为,人又不是东西,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吗?
但他怂得很,尤其是现在和皇帝中间没有任何相隔开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