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三年后
腊月将尽,转过头便是新年了。
代州府乃是邺王封地,在京城以北,紧邻驻扎北关的官军大营。寒冬腊月,道旁的树木早已枯萎,落雪如簇,将州府上下染得一片银白。
城外本应络绎不绝的商道上,此刻空空荡荡,只零零散散的行着一两座车马——西域诸国与大兴王朝本为邦交,互通有无,贸易往来有声有色。两年前却突发异变,西域楼兰国老国主去世,新国主手段颇为强硬,悍然废盟,联合了西域几国反攻大兴。大兴朝的北疆大军即刻封闭国门严阵以待,繁华了多年的商路也就此中断。
商道上行人稀少,多是关外饥民与无家可归的乞丐,三三两两的朝着城门走去。代州新近上任了一位父母官,待饥民流民颇为宽厚,每两日会在城外施粥接济流民。未及拂晓,便有人等在外头,等着领一家老小的口粮。
城门下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着褐色宽大衣袍的乞丐默默坐在一边,也不与他人争着去排队抢粥,只是借着额前乱发的掩盖不断瞟向城内的方向。
黑夜褪尽,官府开始施粥,城门下登时沸腾起来,老弱病残一股脑的涌上去。领到粥的人捧着碗喜笑颜开的离去。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乞丐拄着根木棍爬起,掀开袍子,拢起额前乱发。转眼便竟穿着与施粥的官府差役们相同的灰色常服。
他假模假样得收回了几幅碗筷,叠在一起捧着,面色颇为严肃的路过把守着的卫兵,竟也没人察觉。
半个时辰后,城门缓缓关上,少许硬闯欲进城的人被牢牢挡在外面,那乞丐却已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城里。
他慢悠悠得跟在几个官差后面走着,也不抬头。前面的几个老油条以为是哪里新来的小子不醒事儿,还打趣道:“傻大个,多大啦?第一次出来办差吧!”
后头的人本想偷偷混入人群离开,却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发问,头只好放的更低:“二十……二十五。”
前头的人感叹道:“现在这世道,在咱们这地界能混个官差养活一家老小已经不错了,好歹能有口吃的。看看方才那些饥民,那小孩饿的,唉……真是可怜。”
“也别太看得起那帮流民了。县太爷说啊,咱们前年来的这位新知府宽厚仁慈,知道这里盘踞了不少饥民,边境重地又不可轻易收留,便立下了每两日施粥一回的规矩。钱粮都是从州府直接拨下来的。可你看看,哪天这里没个刁民冲撞官兵的事情,听说前几天还抓了个北边来的小j,i,an细……”
走在后头的乞丐原本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得发困,听到这却一下子激灵起来:“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你没听说吗?就是前几天,那蛮人孩子看起来十三四岁,趁着开城施粥硬是要闯城来,守卫原本以为是汉人的小毛孩子,谁知道看了一眼却是个西域长相,还有一两下`身手,汉话说的结结巴巴。他们不敢大意,便捆起来连夜送到州府里去了……”
老衙役说的唾沫横飞,再回头却发现身后的年轻人已然不见了。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懂礼数,是吧老哥……”
两位衙役朝着县衙相携而去,丝毫没有发现后方一道优美的身型如惊雁般凌空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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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代州府衙门上一片灯火通明。
老管家举着灯笼在后门外站了许久,手上拿着的厚重大氅也沾上了些许落雪。
“啪嗒啪嗒……”马蹄声终于自远处巷子口传来,接着是车轮转动的声响。两个卫兵将马车拴在外面,车内的人没叫人扶,自顾自的下了车来。
管家迎上去:“北地苦寒,柳大人远行劳累,身体可有不适?”
“无妨,管家辛苦了”柳雁卿身型比起三年前更加瘦削,面色苍白。月前他回京述职,车架疾行三日归来,难免有些疲惫。
老管家是从小看他长大的柳家人,从江南跟到京城再到代州府,知道他家大人身子一直不好,担忧的将大氅批在柳雁卿身上:“大人,快些回后院歇息吧。”
柳雁卿伸手挥退老管家,转身向州府衙门走去。
“见过大人。”
尽管夜深,后衙仍有不少功曹在忙碌着,见柳雁卿归来纷纷下座见礼。
两年前他初来此处时,代州城民生凋敝,前有如狼似虎的北方蛮人,后有源源不断吸着百姓血的北疆大营,境内还有个封地为王的邺王爷。前任知府被战事吓破了胆,主动告老还乡。柳雁卿临危受命,来到之后才知道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烂摊子。不说外患,府衙内部也是诸多势力盘根错结,他初来乍到,步步为营,周旋于宗族势力与北疆军之间,破格提拔了一批新吏,这才将局势初步稳定下来。
不过将将两年,他便收敛起了一身戾气。当年大理寺那位意气风发、嫉恶如仇的少卿如今鬓边也难免生出些许银丝,行事为人更为圆滑。
柳雁卿撩袍坐在首位,略一颔首:“诸位不必多礼,我不在这几日可有要事相报?”
诸位大人纷纷回报,多是些流民的情报与军报。司掌刑狱的功曹最后开口:“大人,前日里前线县镇的守卫捉了一个西域的j,i,an细,他们不敢私办,送到州府来了。我们审了两日,依旧没有什么进展。我们合计着,准备明日送消息到北疆大营,让军爷们去处置。不知大人您……”
“j,i,an细?”柳雁卿蹙起眉头,说道:“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