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考生都紧张地抄着卷子,字字都写得比平常更工整,以期能给考官留个好印象,考个靠前些的名次。
崔燮倒是其中心态最平和的一个。他不怕这场考试,不那么在意皇家威严,也并没什么一定要考上状元的野望,可谓无欲则刚。反正他穿过状元袍,尝过大登科后小登科的滋味了,对这场殿试反而心如止水,丝毫没有御前考试的紧张和激动。
他只是静心抄下题目,仔细回味了几遍,在心里默默怼了成化天子一句:就咱成化朝这世道还有脸跟上古三代时比?当今朝廷、天下怎么乱成这样儿的,陛下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第199章
骂成化帝只能心里偷偷地骂, 夸他可得全方位多角度, 不厌其烦地夸。人家在题目上例行写个“勿惮勿隐”,你答题的就敢真的不为尊者讳, 有什么说什么?
就算天子不看这卷子, 阅卷的大佬们能取一个不识眉眼高低的人到高名次, 让你进翰林、察院、六部搞事么?
小学生都知道不能这么干!
从小学一路当着班委到大学,毕业还差点留校的优秀大学生崔某更不会自掘坟墓。他只扫了一遍卷子, 便定下了照死里吹皇帝, 所有问题都归到成化自己说的“未得如古任事之臣”上的答题原则。
两侧考位上的举子们正凝神考虑碰上如何敷衍出三千字长文,他已提笔研墨, 在卷头空两格的地方, 靠着右侧朱格工工整整地写上只占半格的小小“臣”字。
“臣对:臣闻——”
先把套词写上, 再梳理脉络。
成化帝所问的既然是如何能使诸臣各任职分,自己垂衣裳而治天下,他自然就得从这里入手——封建统治的根基,就是君权天授之说, 论及君臣之道, 治世之法, 都绕不开先肯定皇帝受命于天的正统x_i,ng。所以皇帝出治之道,自然就是体天心,循天命,然后才能垂圣治而掌天下。
他略组织了一下语言,在稿纸上写道:“臣闻帝王之御极也,体君道以奉天心, 而后可以建久安长治之业。”
已写了君,再就该写臣了。帝王要建长治久安之业,就得靠臣子内治外战,上奉君命而下靖平天下。
不过真要简单地直照意思来写,文章格式必定显得凌乱,诵读起来音律也不好听——他跟着李老师读书这么久,别的不说,至少记住了写文章要讲究文法和声律。文法无过于圆融,声律要写得好看还是得靠比偶句,裁剪整齐,音声协和,读卷官默默诵读时也会觉得适意。
且有君王之道的出句对比,写臣子这句也就有了格式,有了相对应的要求,反倒比全散句好写。
对句与出句实则就合成一个大的排比,所以即便是论臣子之道,也得从“帝王御极”句连下来,不能直写臣子如何,而要写帝王如何驱使臣子,使其做好为臣之道。
金殿奏对的文章也不用画句读,直接在刚刚写好的墨句上写下“肃臣纪以奉天职,而后可以成内修外攘之功”,两句都统摄在“臣闻帝王之御极也”的起首句下,字字相对,体例规整,足可当御前文章了。
他自己按着李老师判文章的标准卡了卡,满意地留用了这两句,又习惯x_i,ng地写了个“何也”转换话题,引出下面一段关于君无为于上,臣分劳于下的议论。
不过写完“何也”,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前三场里已经用过两次这个词了。虽说考官可能不介意,他却是个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的人,遂即把那个“也”涂改成了“则”,而后才论起“人君者,天之所授,以统一万方而临驭兆民者也。”
因君王位尊任重,所以其道常主逸。而臣子是受天命辅佐君王者,须任事负责,所以臣道常主劳。
君道主逸,对应题目中的尧舜“垂衣裳而治天下”、宣王“不劳而治”;君不劳,臣自然就要劳了,人臣劳于任事,平靖天下灾祸、安抚域中万民,君王才能行无为之治。
再从“无为”“有劳”两方面下手,绕着圈子兜着口水话把开头“长治久安”“内修外攘”之意扩写出一百来字来占占卷面,就算论尽了君臣各自所安之道。
正论之后再略反论一下,若“不然”呢?若君主不肯无为而治,则以一人之身如何能理万机?百官不肯奉君劳事,各有司之职该如何运转?
“故君必率臣以图久安长治之业,臣必辅君以树内修外攘之功”,君臣上下各尽天命而安其位,才能令朝廷昌和,百姓安居,万方归顺。
如此方能令三代之治重睹于大明。
写到这一步,君道臣纲已明,文章中心已点破,他的问对也终于可以从笼统的“道”回归现实,按着御题中的内容逐条对答了。
理论结合现实的第一步,就是把今世之君与理论中的天命之君联系起来。
“惟皇帝陛下……”崔燮谨慎地把“皇帝陛下”顶格写好,剩下的就是闭眼吹:什么“秉中正之德”,“洽御天之运”,“契玄元之休徵”……反正吹皇帝是政治正确,谁都不能说他不要脸。
直吹尽了他腹内所学,看看又凑出了几十个字,才引回题目,盖章了一句:“盖妣美唐虞而超越乎三代者”。
今有明君在上,然后“臣窃伏草茅沾被圣泽久矣。”因叨有司之荐,能对于大廷。
略陈受恩举子感激之情后,便依“圣问”中所及之项一一挑明问题中心,再赞一句皇上“忧国忧民”之圣德,令举子“勿惮勿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