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三钱一副为难模样,说:“就是怕挡不住……”
游淼这才回过神,说:“那赶快上路,懂了懂了,大家早点向南,早一刻回去,就能早点回家了。”
郝三钱笑着去吩咐装车,他们在延边只呆了一天便准备南下了。这次并非原路返回,而是顺着黄河折而向东,进入沧州、流州地界。
黄昏时分,夕阳如血,远远地悬在天空尽头,鸦群立于城墙外,脚夫们吆五喝六,各自去装车载货。游淼坐在客栈外,喝了口热腾腾的酥油nai茶,清点自己换回来的货。
来往中原与塞外,做商贸这行真是一本万利,游淼看众人易货看得手痒,不禁也把自己随行的东西拿出来置换,换了一块上好的雪珍虎皮,一包虎胆虎心,两个熊掌,四张熊皮,准备带着回家孝敬父亲,顺便再多要点银子。
游淼打定主意,来年银钱不够使时,每年跟着商队出来两次,绝对能将花费赚回来——毕竟在市集上摆摊做生意都是要文书的,而找人批个文书并不容易,也不是谁都能跟着商队出塞外去。
李治烽接过东西,带上马车,影子在塞外拖得老长,天边全是滚红的火云,北边一层淡淡的,黑色的y-in霾,预兆着暴风雪即将再次来临。
第14章 卷一 摸鱼儿
“李治烽。”游淼说:“过来喝碗茶,热热身子。”
李治烽不答,装完东西后便站在游淼身后,垂首而立,游淼笑道:“坐罢,让你喝你就喝,少爷有话说。”
李治烽看了游淼许久,说:“什么事?”
游淼道:“你先坐。”
李治烽答道:“我是你的奴,不能坐,伺候你是我心甘情愿的。”
游淼说:“你现在不是了。”
李治烽一怔,继而两道剑眉微微拧起。游淼郑重其事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放在桌上,说:“喏,这个给你。”
“咱俩能认识呢,也算是缘分一场。”游淼笑吟吟道:“卖身契还你,从此你就自由了,一点碎银,当做你的盘缠,回家去罢,免得族人牵挂,我们就在这里别过。”
李治烽登时愣住了,风吹得客栈上的布牌猎猎作响,把卖身契吹开,露出里面的碎银。
“为什么?”李治烽一时间似乎很不明白。
游淼道:“不为甚么,都说一夜夫妻……呃,百日恩,好歹是那么一回事,去过你自己的日子罢。少爷也没什么能给你的。”
李治烽的眼眶通红,沉默地注视着游淼,游淼知道李治烽很感动,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又说:“本来呢,我也不太想你就这么走了,不过你是塞外的人,没道理当个奴,我娘生前说,人的命有好有坏,命苦呢,也怨不得老天爷……我到底在说什么,反正以后,好好过你的罢,就当是交个朋友了。”
游淼胡言乱语,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远处郝三钱在喊。
“少爷——得动身喽——”
游淼站在夕阳下,李治烽只是沉默地站着,游淼少年身形,比李治烽矮了个头,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又拍了拍他,有点舍不得。但舍不得也没用,又带不回家里,被父亲知道迟早还是要赶走的。
买他回来虽花了二百两银子,但亲手救了他的xi-ng命,多少已有了些感情,外加这些日子里朝夕相处,还上了一次床,游淼开始有点明白自己父亲为甚么百般宠爱家里小妾了。
让李治烽走也好,权当做一件好事了。
“我走了。”游淼说:“你可别再来打汉人啊,你得给我记得,你的命是我救的,别再来打汉人了!走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游淼笑着上马车去,李治烽手里握着自己的卖身契,像截木头般怔怔站着,目送车队浩浩荡荡地离开,始终不发一言,游淼打开车窗,呵着手朝后看,马车离开延边城,李治烽的身影渐小,剩下一个小黑点。
车队上路,游淼独自坐在马车里,外头天又黑了下来,郝三钱搓着手,呵着热气进来服侍。问起李治烽的事,游淼便说了,无非也是带不回家,只能打发走了云云。
“少爷真是活菩萨呐。”郝三钱听完之后笑着说。
游淼道:“哎不过是积点德,看着也怪可怜。”
郝三钱说:“这人呐,有时保不准就给来点三灾六祸,少爷在京城里住着,家里又是江东豪族,不比我们常年在外面把命交给老天爷的行脚商,别怪我郝三说话不中听,也就是这么个理儿,少爷好人有好报,平时做了些啥,老天有眼,可都看着呢……”
游淼笑吟吟道:“可不是么。”
郝三钱一顿吹捧,又给游淼生炉子,焙茶,一路风声呼呼响,外头有人在喊,郝三钱便下车去带路了。
风雪又来了,而且越来越大,脚夫们这一次背着风在走,时而向南,时而又沿着官道折向北,这里是塞外最难走的一段路,空空旷野,一望无际,风雪没了阻拦,在平原上像个咆哮的巨人,一步就是十里,朝他们冲来。
游淼知道离开黄州地界,进了梁州,再一次放晴的时候就太平安稳了。
这些商人们把京城的货带到塞外换取胡族的好物事,又折向南方,在梁州、流州与扬州作第二次倒卖,换得白花花的银子银票,回京城去交差。
京城抽得最狠的是户部,户部发下通商令,没有通商令,是不允许在任何地方做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