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担足了心,第二天一早火烧火燎往鹅头赶,卫星电话没打通,心里觉得不太妙,路上就联系了救援。
赶到之后,眼前所见让司机瞬间腿软:鹅头不见了,那一片沙地几乎被翻埋削平,跌跌撞撞走了两步,膝盖忽然磕到什么,扒开一看,是越野车顶歪斜的行李铁架。
整辆车都被埋了!
第一次救援没发现昌东,第二次增加人手,同时扩大搜救范围,才在距离原鹅头两公里远的沙坡里发现他,他趴埋在沙堆里,手臂拼命前伸,整个人昏迷不醒。
搜救队长觉得这已经是奇迹了:这么大的沙暴,车子那么重,都被刮埋翻滚到没找全,营地全部被推埋,至于人,能救出一个来,还是活的,实在相当难得。
甚至在他醒来后,都很直白地对他说:“兄弟,这命老天给的,你能活,真的是祖上积德。”
医院病床前,调查人员问起他详细的情形,尤其是失去意识前发生了什么事,他说:“风瓶突然猛烈碰撞,鹅头被掐断,我当时拽着孔央,想往车子那里跑……”
帐篷太轻,这个时候,只有车子靠得住。
但刚跑了没两步,就看到沙坡打起巨大的浪头,一辆车像玩具一样,横翻在他面前,队员的尖叫声被沙子冲散,再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情绪失控,说的时候两手一直发抖。
调查人员叹息说:“你现在情绪还不稳定,先好好休息吧,我们目前还没有放弃搜救……”
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沙漠、缺水、强烈的日晒和昼夜温差,头两天没找到,也就等同于再也找不到了。
那一晚,昌东半夜醒来,病室里安静极了,窗帘半拉,月亮温柔挂在半天。
他忽然想起一个场景。
那是在深夜,沙暴平息之后,救援未至之前。
他曾艰难地睁了一下眼睛,看到高处的沙坡上,站立着数条模糊的身影。
心里有隐约的预感,觉得那是队友,是孔央,他们死了,他们要离开。
昌东嘴唇嗫嚅了一下,伸手去抓,虚弱地呢喃了声:“孔央……”
孔央回头。
他的眼皮有千斤重,眼前渐渐失真,慢慢拉合,直至一片死寂的漆黑。
——
沙尘暴要来了,零碎的砂石飞打在车身上,咯嘣咯嘣响,昌东的空帐篷里灌满了风,像个撑胖的风筝,拼命想飞走,又被地钉的绷绳紧拉住脱不了身。
叶流西问他:“这事,没对调查人员说吗?”
“怎么说?我自己都分辨不出究竟是梦,还是当时真的醒过。”
再玄一点说,还可能是生死之际亲密的人之间存在着的心灵感应,孔央当时,是在向他道别……
昌东帮叶流西把帐篷门拉起:“早点睡吧。”
他灭掉营地灯,躺进逼仄的单人帐篷里。
搜救队没有发现孔央和其它队友的尸体,这一度给了他荒诞的希望:也许那天晚上,他们真的是从地上站起来,抖掉身上的沙,结伴离开了。
冷静下来之后,也知道不可能:孔央那么柔弱,在沙漠里,根本就捱不下去,还有,队友里有刚做爸爸的,如果大家都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家呢。
投奔丁州之前,他又一次单车进了沙漠,到过沙漠腹地一些行将废弃的村子,向那些祖居在这里的当地人打听关于沙暴的传说。
那些死在沙漠里的人,真的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吗?
他也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
也许期待着,某一个有月亮的晚上,车子停下,会看到不远处的沙坡上坐着眼神悲伤的孔央,尽管他再也不能靠近她,尽管她只是一缕单薄的鬼魂。
然而都没有。
那些出车的、放骆驼的、还有零星打猎的,总是不厌其烦地向他描述着戈壁荒漠的可怕,比如一场沙暴过后,你会发现被风翻出的、不知道死于哪一年的干尸;再比如这里有着神奇的磁场,再先进的仪器到了这里,也会失去效用。
还有一次,在一个叫“一家村”的村子边,那个就着咸碱水洗衣服的老婆子,居然口齿含糊地跟他提起了玉门关。
——我婆n_ai说哈,有那么大一个城,玉馒(门)关,被风吹化了……
——但是那么多年,从老久到现在,那个玉馒关,早就活了。
——半夜里,呼啦刮大沙暴,你要把馒关好,不能到野地里头哈走,你哈走,你自己都不知道,就会走到馒洞洞里去。
说到这里,神神秘秘,干瘪的老嘴翕动着开阖:“玉馒关,也叫y-in关嘞……”
……
风越来越大了,昌东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厉的风声里,隐约传来一声枪响。
——
昌东迅速翻身坐起,拉开帐篷门出来,风很大,沙粒在空中飞,有时斜擦过面颊,在脸上留下一两缕尖细的疼。
昌东站到迎风向,屈膝,侧了身去听风带过来的动静,叶流西也探身出来了:“昌东?”
他示意她噤声。
仔细听,有稀薄而隐约的哭喊,还有车身被重击的金属声……
昌东心头一凛,回头低声吩咐她:“收拾东西,马上。”
又大步走到肥唐帐篷边,伸手抓提帐篷的斜撑架,几乎连人带帐篷提起来:“起来,出事了。”
顿了一两秒,拉链门拽开,肥唐几乎是从里头滚出来的,夜里突然被惊醒,再加上听到那样的口气,恐惧尤甚:“东哥,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