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而言,圣上倒是素简,只如同往日一般穿了常服,温雅挺竣,似是青竹,颇见气度。
锦书只听他说要出宫办事,直到现在,却也不知要办什么事,伸手扶了扶发簪,轻声问他:“圣上做什么去,我这样装扮,是否得当?”
“怜怜已经问过一次了,好的很,”圣上笑着去抚她眉黛:“有朕在呢,万事都不需要担心的。”
这个男人,总是她的依靠。
前半生她过得强硬,要照顾幼弟,还要安抚外祖母,女儿家的万般柔肠也只能被掩起,不露痕迹。
也只有在他身边,她才觉得自己也像凡俗中所有被宠坏了的小姑娘一样,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左右总有人会宠着,大胆一些,也没什么。
锦书听得心中一片柔软,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便凑过去,红唇在他面颊上轻轻一碰,随即含羞退回。
圣上却顺势捉住她手臂,将她抱到怀里去了:“——做什么,占了朕的便宜就想走?”
“好像你少占了我的一般,”锦书嗔他一句,眼见他唇凑过来,连忙提醒:“七郎别闹,一会儿还要出去,衣裳若是乱了,可不像话。”
圣上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亲,方才将她放下,笑着揶揄道:“你当朕想怎么着?还担心衣裳乱了。”
他说起话来没有机会,时不时的也爱开个荤腔儿,锦书可不敢一较高下,在他肩上推了一把,低头整理衣裙了。
圣上撑着腮,目光含笑的瞧着她,没有在说下去。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轿辇外才传来宁海总管的声音。
“——圣上,娘娘,咱们到了。”
圣上没急着下去,只伸手给她,示意去扶,锦书将手放上,低声去问:“到底是到哪儿了?”
他扶着她下去,声音微沉,温然之中,有种凝滞的肃杀:“王家。”
哦。
锦书知道了,就是那个送王惠入宫分宠不成,随即撺掇门下弟子参了她一本的那个王家。
圣上出宫之事,早先便同礼部说过,是以长安勋贵并不奇怪,虽然不曾知道究竟是去哪儿,但觉得跟自家没关系,也就不会刻意打探。
王家人,也是这样想的。
清晨刚过,日头东升,花木上的露珠正鲜亮剔透,清新的空气中掺了春日里特有的明媚,吸一口,便觉心脾中全然是舒畅涌动。
王老太爷上了年纪,身子大不如前,加之前些日子称病,现下还未曾起身。
圣上来的突然,通禀也来不及,王惠之父,也就是王家大房的王征率众出迎时,脸上还有未曾掩饰掉的惊慌与诧异。
圣上面上神情和畅,示意一众人平身,便挽着锦书手,施施然到了前厅去。
锦书入宫之前,只听说王家满门芝兰玉树,世代勋贵,门楣何等荣耀,登门却也是头一遭。
——那时候姚家还只是低门小吏,别说是如同现在这般光明正大的登门了,便是摸一摸人家门槛儿,都有些困难。
现下进了前厅,看一眼全套的包银紫檀木桌椅,四扇红木水墨山河屏风,以及悬在一侧的前朝名画,锦书就知道这个世代勋贵究竟有多贵重了。
世家大族的底蕴,往往便是展现在这些小的地方。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这样硬气,其实也没什么错。
贤妃出身的萧家那般煊赫,当初在王府里,还是被先晋王妃压得做了妾,说到底,还不是家族势力略输一筹?
有先晋王妃在,不管怎么着,到了这儿,她的身份总归是尴尬,左右有圣上在,锦书也乐得自在,只随意扫了几眼,便随在他身后,听他们言谈。
圣驾到时,王征正同自己几个儿子说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然而毕竟是大家长房,很快便平复下来,问安之后,低垂下头,极恭谨的道:“圣上与娘娘有雅兴,大驾光临,委实蓬荜生辉,王家之幸。”
圣上拉着锦书到上首坐下,方才寒暄道:“朕来的冒昧,吓到王卿了吧?”
王征也同圣上做过一阵翁婿,只是随着先晋王妃的死,画上了一个极不圆满的句号,听他这样说,应答之间愈发小心:“此事天恩,何来冒昧之说,臣深感荣幸,才是真的。”
圣上依旧捏住锦书一只手,借助宽大衣袖遮掩,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她手心儿打圈,言语间倒是不见异常,只是客客气气的同王征交谈,似乎只是顺便过来走一走,说说话一般。
锦书心中微疑,王征一颗心却是直直的往底下沉,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前几日圣上在朝堂上贬了王家一系的官员,他心里便有些惶恐。
只是过了几日,还不见圣上发作,才渐渐宽心,哪里想得到,今日竟找上门来了,一时之间,心中更是苦涩难当。
圣上也不急切,还颇有兴致的喝了茶,寒暄了小半个时辰,方才似笑非笑的道:“前些日子朕便听闻,说是王公病的厉害,已然下不得床,只是政事繁忙,才未曾前来一探,今日得空,便过来了。”
他面上笑意温和,只是目光冰冷,有种嗜血的锋芒:“王卿,不会怪朕吧?”
短短几句话说完,王征脸上笑意便僵住了,似乎是结成冰的水,只消过去拍一把,立即就能碎裂开,落到地上一般。
他身边的二房更是骤然变色,手中茶盏一个不稳,堪堪摔在了地上,炸起一朵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