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道白影从山巅奔过来,仿佛一道光,在昏暗的天地里撕开一个豁口。
白泽自己都没想到,等回过神时,他已经龇着獠牙,咬进于盛溪持枪的手腕,血腥味立马漫进嘴里,他近距离瞧了一眼旱神,于盛溪正威严地回望他。
这一眼太危险,白泽心里咯噔一跳,暗骂自己怎么这么糊涂!
旱神神力如他预料般降下来,撩过他的白毛,焦黑了一大片。白泽立马怂了,吓得几乎要尿出来,还没等他嚎一声,眼前景色急退,于溜行拎着他脖子上的皮毛,倒飞了出去,原先他站的地方,山石噼啪炸开。
白泽躲过一劫,四脚并用攀着于溜行肩膀,吱哇乱哭。
于盛溪半身青袍已经发黑,显得硬邦邦的,他冷眼望着于溜行,手一松,长枪落进水里,说:“别挡路。”
声音轻,但既沉又稳,听得人发憷,白泽顿时哭都不敢了。
疾风骤雨里,天地混沌,山峦河川皆成了废墟。
于盛溪闭眼淋雨,淋得仔仔细细,想着要冲掉些血腥气,转念又想到血冲进河里,会招夏南山讨厌,那小东西于灵山清泽中诞生,裹一身清隽,回头沾一身血腥和土腥,少不得闹起来。
于溜行半远不远杵着,手指上血流得淋漓,染了白泽一身。
他说夏南山死了的时候,他是真恨极了,手起枪落,就是要他死,若不是白泽那一口,哪里会只削他一根指头,恐怕人都被劈开了。
这一点上,于慎行是拦不住的。
于盛溪睁开眼,直视云层之上呼啸的雷和风,他知道伏羲就在不远处,带着手下等这里收尾。创世神耐心十足,给足了于家面子,让他们先断家务事。
于盛溪垂头再看脚下的河川,水势极盛,折腾了这许久,底下泥沙翻起,水都带着土黄。他看得仔细,说是看水,又像是在等人。
等得久了,河川里仿佛真响起一道轻轻细细的呼吸声,遮在风声雨声雷声里,恍如幻觉。
时间砰然起始,旱神神力温柔铺展,所过之处,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世界早已仓皇不堪,他要让他睁眼的瞬间,至少还有晴空万里。
第60章
这一日里风云突变了几回,到了最后,只剩万里碧空如洗。
感官回归,眼前先显出的是水,而后才是人。
一个背影,青衣亘古不变,踩着十万大山湿润的泥,替他去找吃的。对方转过身,眉眼太过温柔,看得人恍神,应龙伸手一抓,水波震动,对方像个梦似的散开,再聚拢成人。
这一回黑甲加身,浑身只露一双幽深的眼,手中长枪沾血,蚩尤笑得诡谲,说诸神不死不灭。
应龙身形翻涌,流水仿佛成了火海,烧得他要死了,半晌才觉出来,水仍是水,烧的是他自己!疼得钻心蚀骨,应龙钻在河底的泥沙中,朦胧中瞧见女魃跪在他将死的身躯边,正将灼热的旱神神力注入自己体内。
女魃定定看着他,说:“我的后代姓于,你别认错了。”
应龙微微一怔,这哪能认错,烧成了灰,他都能一眼认出来。
女魃点头,收了手,旱神神力在他体内升腾辗转,循着应龙神元,悠悠绕了许久,才慢慢靠近收拢,最后成了躯壳,紧紧护住。
应龙哀哀戚戚地叫,像哭,又像是吼,震得人心头发苦。
女魃脸上浮出死气,她高举着手,大喊:“夏南山,飞起来!”
应龙昂着头,看着她,金黄的眼睛里消无声息滚下泪来。
水底似有狂风,卷着水流将女魃的身影切得支离破碎,徒剩一团虚虚的青色雾气,千万年的时光里,牵连转圜,至死不熄。
应龙伸出龙爪,指尖勾着这淡薄的气息,水一动,青雾终于散去,天光直射入水,晃得他眼睛眯起来,苍天之下,另有一人长身而立,水光一动,好像这人也要凭空消失。
应龙尖啸,神元跟着震颤,巨翼在水底捣出旋涡似的深坑,朝着那身影破水而出。
群山环抱处,青衣的旱神背对着他。
这一幕太过熟悉,恍惚之间,他几乎要以为自己从未死去,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即将死去。
大梦初醒,他想起来自己是谁。
巨翼鼓动,瞬间遮天蔽日,卷起的水流重新跌回大地,夏南山绕着旱神盘旋而上,巨大的龙身蜷曲,如一道光,停在于盛溪面前,灿金的眸子直直望进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这一眼隔了千年,波光潋滟,甫一接触,如尘落,如风定。
夏南山龙角低垂,张开嘴轻轻咕哝了一声。
于盛溪定定望着他,好一阵,才伸出手,要去够他鼻头,轻声说:“回来了。”
还没来得及答,就闻见对方身上浓烈的血腥气。
夏南山挨着他嗅了一下,不敢置信似的,眼睛往四周望一圈,竖瞳噔地一转,落在于溜行身上。
白泽内心深感悲催。
悲的是他还窝在于溜行怀里,此时红的配白的,活脱脱的好靶子。二话不说,白泽四脚开始乱蹬,惶急地叫:“你……你你你快放开我!”
于溜行也不恼,手一松,白泽撒开脚丫落在山壁上。于溜行还有心思笑,“哟,这么大了?我大哥在床上的地位恐怕不保。”
龙目仍瞪着,獠牙森森泛冷。
于溜行长长吸气再呼出,笑意陡然转得邪性,“夏南山,女魃拿仅剩的一点力量保你神元不死,自己落得灰飞烟灭,我这姓于的要收回来,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