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似乎都对浦亦扬的突然出现感到奇怪。
向泓坐姿没比方才好看多少,不耐烦地瞥了浦亦扬一眼:“你不是说要找我说研究计划?傻站着干啥,说呗。”
浦亦扬没有料到,那人竟真的要听他的研究计划,而且还找了这么多公司高管一起听。
此刻已无退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找了几句能想起来的说了说。
向泓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点着面前资料,等浦亦扬说完,扔下二字:“垃圾。”
全场安静。
饶是浦亦扬脸皮再厚,也觉出了几分尴尬,只得说:“我会回去改的。”
向泓冷冷道:“垃圾就是垃圾,再怎么改都是垃圾。”
浦亦扬缩了缩脖子,只觉得那一声声垃圾,说得不是他的研究计划,而是他自己。
“喂,你是不是在想,我懂什么,凭什么说你的案子垃圾?”向泓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睛像是看穿了浦亦扬的想法,“我说,你了解过我们公司现在用的映射算法么?你要是了解过,怎么会提出那种垃圾到不能再垃圾,我们上个版本就用过的蠢方案?”
浦亦扬一愣。
现有算法他在卢宇星给他的资料里瞥见过,只是上午心神恍惚,没仔细看下去。
没想到这黑道大哥似的总裁竟然对自家游戏如此熟悉。
向泓烦躁地“切”了一声,低声道:“江大数学系毕业,丁苗苗的同学,就你这么个草包?”
浦亦扬竟无言以对。
向泓目光转向左手边另一个人,语气里更多了几分尖锐的挖苦:“吴叔,这就是你找来的帮我们优化产品的高端人才?”
原来坐在那里的人就是吴铮。
吴铮对向泓这一通大张旗鼓的羞辱显然不甚赞同,他皱了皱眉细长的眉,带着担忧望了浦亦扬一眼,对向泓说:“浦先生刚加入我们的项目,还没准备好,这也是人之常情。”
另外有人跟着说:“对嘛,别太为难人了啊小向总……”
“都住嘴。”向泓恶声恶气地说,两眼冰冷地扫过全场,“还有,别再叫我小向总。”
浦亦扬没忍心让别人替自己挨骂。
“我退出。”他慢慢吐出一口气,“向总,吴总,我们系里有的是比我优秀的同学,我可以和教授说一声,让他们替我完成项目。”
向泓望向他。
“你是说,”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你这就要,滚了?”
浦亦扬心里咯噔了下。
他想起了丁苗苗。向泓那句话意味过于深长,怎么听就像是,如果浦亦扬在这里认输,就等于滚出战场,以后都没资格再与向泓正面较量。
如果是路过的,他早就该认怂了,老猫说得没错,路过的从来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英雄,他趋利避害,只做自己有把握、而且有好处的事。
他会替猴子出头,不过是看准了杰拉德中尉外强中干,他能唬住对方,换来一个交易的机会。
米奥她……不,丁苗苗她,明明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那么多次游戏里的并肩作战,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就是个又怂又懒没救了的草包?
为什么,偏偏要在咖啡厅里拉住他?
浦亦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头疼。
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地提醒着他,这是现实,他真的只有一条命,而且丢了还不能砍号重来,谁敢拿一个新手号跟对面这满级氪金大号杠,谁他妈就是个脑残……
“我会留在这里改方案。”浦亦扬听见自己说,“改到您满意为止。”
他真他妈是个脑残。
浦亦扬又回到了那间小黑屋里,认命地研究起了free的算法。
他浸淫delta足足十年,对游戏里的数字说不上陌生,只是这第一回 拿到算法资料,内心还是颇多惊叹。
很聪明,很优雅。
要把人类大脑传出的信号完美编译,再映射到电子信号组成的虚拟人物上去,过程之繁复,绝非普通玩家可以想象。脑机对接的最大难点从来不在硬件上,人们之所以迟迟未能攻破这一技术,缺的就是一个化繁为简,能从亿万神经元的同时运作中提炼出有效信息的算法。
十年前,第一个为delta设计出这套算法的人,是个数学天才。
是……那个人么?
浦亦扬脑海里浮起那个早就模糊的影子,心口一阵又一阵地发涩,他以为自己会犹豫,会像在面对卢宇星时一样,想把手里的平板电脑狠狠甩开。
可是他没有。
他停不下来,或者说,他根本无法抗拒这算法之美。
他像一个站在海边悬崖上的人,两股战战,内心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恐慌。
或许就因为低头看了一眼海,所以才无法回头。
他终于还是跳了下去。
等他再度抬起头来,已经是晚上十点。
浦亦扬看了看桌上一堆草稿,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还在free。
他按了按空空如也的胃,想走出去看看守门的还在不在,才刚迈出去一步,就给一左一右架住了手臂。
是方才那两个黑衣男子,他们也不说什么话,就架着浦亦扬一个劲地往外边走。
浦亦扬一脸莫名,想着难不成小向总改了主意,不打算把他囚禁在此了,而是想把他跟垃圾似的丢出去?
完了,这可是三十九楼呐。
好在向总没真的扔他下楼,保镖们将他架上电梯,丢进了车里,又一路开出了好几里,来到一条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