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既然决定权在这边,究竟该说什么做什么,还是自己决定比较好吧。
每当年末的时候,都是赶稿的高峰期;因为编辑部要放假、而稿子却要正常交。在很坦言地告诉白石她还没想好后,鹿见星就向经纪人请了小半个月的假——刚好剧组在新年也不会继续拍摄,搞定不需要再参加的节目和广告外,鹿见星就埋头回到自己的出租房写稿了。
赤司那边,也是告诉他要出去玩几周;令鹿见星感到害怕的是:他明明人在国外,居然在给她转了小百万让她随便买点喜欢的东西后、还委托管家跑到别墅代给了几张没有额度的卡。——当时和她一起休假的队友看她的眼神就不对了;还好管家维持的风度暗示了她们这不是富豪砸钱追人的戏码,只是普通地给零花而已。即便如此,清水美嘉还是扑了过来,一脸羡慕嫉妒恨地要她请吃豪华大餐。
结果当然是被管体重的经纪人给截胡了。
鹿见星待在那所小房间里,没日没夜地写了一个礼拜,把新作中大半的人物都送到了阿瓦隆、让他们从此长眠不醒。在收到编辑部鬼哭狼嚎的回应后,难得产生了一丝对作品的满意。
于是她真的拿着自己的稿费,去欧洲独自玩了几天。
……
等回来的时候,今年的红白歌会都已经结束了。
鹿见星趁着晚上,一个人在东京的街头闲逛了起来。平日忙碌萧瑟的气氛、被节日打动也变得热闹——路过的人们男男女女结伴,有说有笑地和路人擦肩而过;暴走族们飞驰过单行道,后面尾随着的警报声响彻整条马路、甚至盖过了国民组合乐队年年被大街小巷的商铺放的歌;五花八门的霓虹灯闪烁在广告牌上,吸引着外国游客的惊叹和镜头;连路边来这里给店内拉客的牛郎游女脸上,也带着节日特有的愉快心情。
鹿见星被一个从那头跑到这头推广店铺的俊俏牛郎拽住了袖子,他满脸笑容地和自己介绍着新开优惠价。于是,她特意拉下了口罩,在对方呆愣的目光下,对他笑了笑,就离开了这里。
在这种时刻,鹿见星是最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孤独的。
回忆起曾经这里有过一个年轻的小提琴家,不过看样子他也没能坚持多久;鹿见星轻轻地踢了一脚空无一人的石板灰地,然后朝着那边人声鼎沸的广场走了过去。
拥挤的场地上聚满了夜间来此散步娱乐的人群;家长带着幼子、学生们穿着校服集地聊天、连长椅上都躺满了准备过夜的流浪汉。巨大的led屏幕正放着受欢迎的新秀们参演某个热门节目的舞蹈轮播,鹿见星旁观了片刻,就看到了liliys-dolls的身影。
镜头里,她的笑容真挚毫无作伪;每一处都像在发光。不过一会,她就听到了旁边的学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这是liliys-dolls吧?”、“爱酱耶……”、“小星妹妹的剧要播了吧?”、“啊啊,我知道我知道!是那部人气漫画的剧改对不对?!”
——年轻、活泼而充满朝气。
她却觉得,这一切都和她无关。
……
鹿见星放任自己沉溺在那种被黑暗淹没的情节里:试想着作为那个在寒冷的天气、穿着为了吸引客人的单夹克而冻得瑟瑟发抖、却一无所获的牛郎的她;作为那个因金融浪潮的席卷失去工作、几年以来一直过着难以果腹的流浪生活、如今连公园的长椅都装了尖刺,无法再在这里继续安眠的失业者的她;以及作为那个沉迷于婚外不伦、与家中的全职妻子过着彼此心知肚明、貌合神离的夫妻生活,带着才两岁的孩子、分明一人牵着一只孩子的手,却完全不看向对方的中年主管的她……
这些都很不错。
虽说故事是故事,人生却是属于自己的人生;但鹿见星时而也会有这样的时刻:她分不太清楚此情此景的她究竟是谁?又究竟在哪儿?是意气风发、还是已然垂垂老矣?上个月欠给高利贷的钱没还的话会被砍掉左手吗?之前在拉斯维加斯赌赢的钱胡乱投资又失败了吗?被学校找到说孩子参与了校园欺凌、那他今后的人生会留下案底吗?……这些令她焦虑万分的事物,却不过都是些一时的幻想而已。
当视线凝聚在那个甜美可爱的年轻偶像少女身上后,鹿见星又开始迟疑了。
她就是自己吗?
现在的鹿见星,需要变成那样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