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害他成了这样。
几天以来看着他几无血色的脸,握着他不同于往日温热的手,每当看到空荡荡的袖管,每当看到皮肉翻卷的伤口,心就抽痛得也是一样鲜血淋漓。一日状似无意间,知世公主曾向我解释了她透过梦境为黑钢传音的事情,告诉黑钢断臂救我都是他自己的决定。
可我甚至不知到底该不该感谢知世,因为我本想说,如果黑钢没有救我,或许他就可以平安归来,也不必再承受着未来或许还会被我连累的风险。
但我如今却不能这么说了,因为不管我本人是如何的卑劣和不堪,我这条命,都是他赌上自己的命去换来的。
我知道他的心意,我相信他不会抱怨——可是,他不抱怨,不代表他心里不怨我。
不管救我到底是他怎样的决定,是我害了他,这终究是事实。
所以,因为他,我会活下去,
因为爱他,所以终究不能留在他身边。
……
当黄昏终于逝去的时候,我毫无留恋地离开了尚且温热的水,趁着这夜色,许下一个愿望。
换一身干净的和服,小心地擦干双手,却任由脸上眼里的湿润模糊了视线,它们一起从颊边滑落,濡湿了洁白的衣袖,却怎么也落不到手上。
我笑着,看掌心这一纸红笺被夜色妖娆。
月光把红笺映成他眸子一般的颜色,却皱得映不出我的模样,上面的字迹也不知何时被谁的血泪浸透,已然不辨原貌;曾经在秋日晴空里翻飞的蓝蝶,更是早已不知去向。
小心翼翼地保存,终究还是成了这般模样,就像我和他之间再也找不回的过去,还有终难接续的缘分。
情深不寿。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我缓缓滑坐在地上,将那红笺狠狠按在胸前,终于不可自制地哭出了声音。
门外传来轻微响动的时候,我正撑着墙壁站起来,若无其事般应了门口小厮的话,走到镜前,哭过的眼睛有些红肿,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倒像是刚刚做了无情决定的人另有其人,而我才是那个被抛弃的似的。
我苦笑。
其实,我知道自己执意要离开黑钢的理由,说白了只是怕他怪我。
这样就像猫永远不会在一处过多停留,潇洒得仿佛真的无牵无挂,事实却只是在被厌烦前率先转身离去,为了在被抛弃之前,留下最后的一点自尊。
——在变得一无所有之前,装得不在乎,就能以为自己真的不在乎。
所以,为了保有这份决绝,在被御医告知黑钢将要醒来的那一刻,我便拜托了知世公主守在他身边,而我,则来到为我准备的空置许久的客房,望着窗外的月亮,独自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现在,门口的小厮受公主之命迎我相见。
我不知道黑钢是否醒了,也不知在这个时候,知世公主见我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心里不是没有过犹豫,也不是没有猜测过她的意图……可无论如何,她终究是我和黑钢的恩人,更何况是这一国公主。
没有任何立场拒绝的我,只能怀揣这份不安的心情,由着小厮的指引,来到那个几天以来已经熟悉过头的房间,紧闭的门里传来隐隐的说话声,像是在印证着我的不安。
“……我的力量似乎减弱了,因为我杀了一个人。”
我顿住。
是,他在说话。
他醒了。
而我刚刚努力冷静的心情也再次乱成了一团麻。
“你已经透过梦境知道了吧?”他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微微的叹息,“如果我杀了那个人的话,就会落到今天这地步。”
“你不怪我事先没有告诉你吗?”
他的叹息像是叹在了我的心上,眼前白色的纸门几乎晃得我视线不清,我连忙努力才能稳住身形。
是我害他到这地步。
突然很怕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又反而下意识压低了呼吸,侧耳倾听,像是生怕漏掉他一个字,却已经怕得连手都微微颤抖。
“明明知道却不能说的痛苦,外人是不会了解的,怪罪自己不了解的事,也于事无补吧。”
“黑钢……”
“而且……我一点也不后悔当时斩断了手臂。”
我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