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被披露的尴尬似乎也不见了,我也没有再去看他们,而是默默地离开门边,走到一旁的书桌前坐下,望着满满两柜的书。
心当然是不在书上的。
黑钢其实是个个性很强的人,单从长相看,也很有身为男人的粗犷,但却意料之外在一些方面非常细腻,言行举止虽然随意但并不市井。
很明显,领主夫妇将他教养得很好,若非后来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怕是现下也已为人父,共父母妻儿共享天伦了。
而且,他也一定会是个好领主。
我坐在软垫上,想象着幼时黑钢跟随母亲念书时的模样,我猜领主夫人一定很温柔很有耐心地教他,但他还是淘气得坐也坐不住,咿咿呀呀地念着,把安静的书房弄得吵吵闹闹,之后被处理领地事务归来的父亲修理一番,才不得不规规矩矩地站好……
想着想着,就想起小时候刚刚学字的时候,也是和法伊两个人不停地捣蛋,把婆婆气得一手一个扯着我们的耳朵,抽抽答答地哭着完成当天的功课。
……
泪水在不经意间滑落,想来最近真是哭得太多了些。比如昨晚我原本是要去安慰黑钢,最后却成了被安慰的那个,比如这几日守在他身边没用地掉下的眼泪,比如在色雷斯临别的时候,我除了流泪,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如若那时真是最后,该有多么遗憾。
对于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家和家人的我来说,常人眼中最最平常的事情,对我来说却如同世间奇珍一般遥不可及。
从出生那一刻就开始逃亡的我们注定没有幸福,失去了至亲至爱以后,那样的天伦之乐今生更是再无机会体验。
但是,我有他。
曾经有这么一位将军放下长剑端坐桌前,给那一身孔武也覆上淡淡的文气。他耐心一字一句教我的样子很温柔,我看着他,也就这样被那低低的诵读浸透了心坎,暖意不知不觉弥漫四肢百脉,混着夜魔国的海棠花香。
原以为永不可得的幸福,他竟给了我。
身体被温柔怀抱包裹的瞬间不再躲避,铺天盖地的温暖让我安心。他跪在我身后,长而有力的手臂将我圈在怀中,即使只剩下一只,也让我觉得像高山一样可靠。
失去了那么多,幸好我有他。
我把后脑靠上他的右肩,让我自己与他贴得更近。
“怎么来了?”
“怎么哭了?”
眼角还挂着泪,我却忍不住笑出来。
“想你了。”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直白,虽然更羞耻的话也已经听过。他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帮我擦干了停留在颊边的眼泪。
“公主他们走了?”
“嗯,”他握住我的手,“瘦了。”
“……”
“快十天了。”他意有所指。
“唔,难道黑大人想让我扳着一个失血过多人的脖子去喝血吗?”
他再次语塞,只能沉默以对。他缓缓地跪坐下来,下巴轻抵我的左肩,吐息吹在耳边微痒,连带得我的心也有些痒。
“黑大人都不感动吗?我好失望的呢。”
“……”
他没说什么。其实他这样突然袭击已足以表达不少意思,只是我故意装作不懂,抓着他不放。
“说起来之前好些天都没有洗澡,都难受死了。”
“所以昨晚先走了吗?”
“唔……不然呢?”
我继续装不懂,死撑。
“怕我怪你?”
“……”
“一直守了我那么多天?”
“……”
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事实都被披露了个干净,我索性破罐破摔,恼羞成怒地别过脸去。黑钢因为只有一只手的关系,不能很容易地把我扳过来,他却没有半分气馁,反而低低地笑了一声,接着我便感到耳后一片湿热,随即全身一个激灵。
“你、你你……”
怎么可以吻那里……
我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回头看他,结果不等我说完,唇就再次被吻住。牙关很轻易地被撬开,他似乎比之前更热情了一些,侵入口中的舌纠缠住我的,隐约的水声让人面红耳赤。
不知道吻了多久,直到我再次气喘吁吁之后,他才满足地放开,却没有放过我,而是跟我额头相抵。
“法伊,”
他暗红色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我很高兴。”
这是他清醒时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加上那炙热的眼神,让我脸上瞬间发烫。
“断臂的事情就像我对知世说的一样,我从没后悔过,而且,”他吻了吻我的嘴角,“我反而很庆幸,你送了我魔法,所以我才能有办法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