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伸头一次如此紧张,殿试的时候都只手心粘腻,现在他感觉自己后背都紧张得汗湿了,不知该不该接这见面礼。
李怀却一点儿不知道孙子的煎熬,笑道:“殿下好生偏心,那三宝砚是端砚、歙砚、洮河砚各一,如此名贵,能有一件已是密密藏着的好宝贝,居然一气儿给了这孽障。”
“我就不爱听你这老古董说话,东西就是给人用的,分什么贵贱,砚台给美人用,亦添光彩。你孙儿写得一笔好字,假以时日未尝不能成为王右军一类的人物,正该用这样的好东西。见不得你们一口一个孽障、犬子,真那么瞧不上,嘴角就放下来些啊,假正经!”柳娘和李伸也是打了几十年交道的人了,说起话来十分随意。
“还不快谢过大长公主,日后勤加练习,不可辜负殿下心意。”李怀又厉声呵斥。
李伸再次磕头行礼,起身站在祖父身后,因他站着,这才看清了大长公主的相貌,即便发丝雪白,可大长公主皮肤光滑、白里透红,气色十分出众,很有鹤发童颜的味道。这可是在朝几十年的大长公主啊,辅佐三代帝王,亲手推行无数国政。等到六十岁之后才退出朝堂,闲居山水之间,即便如此,当今陛下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国政,依旧要请叫她老人家。
柳娘坐着品茶,突然发现一道视线,抬头对李伸眨眨眼。
李伸唰得一下脸就红了,自己居然如此失礼,直视贵人不说,还被逮个正着!
“殿下就别逗这个蠢小子啦,年轻人脸皮薄,待会儿脸该烫得能煮茶啦。”李怀也不是个会给孙儿解围的好祖父。
“论脸皮谁也比不上你啊。定安三年,你金殿答题,我见你答得不错,脸也长得好看,点你做了探花。谁知你到处宣扬,惹得李汝里(李标)老大人致仕了都来求见,说不能让你背个幸进的名声。你可倒好,不依不饶的非要做探花,还放言说是状元之才,只因长得太好,才屈居探花之位。”柳娘想起往事一阵好笑,“你孙儿如今也做了探花,文章比你好,长得也比你好,看你还怎么得意。”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比臣强,哪配做臣的孙儿呢!”李怀还是找到只得得意的地方。复又一叹,“也怪臣当初鲁莽,年少轻狂,惹得当时王状元不快,才有日后大祸。”
柳娘搁下茶盏,冷声道:“王霜桑满人奸细,忘恩负义,奴颜婢膝惯了。愿意做满人的奴才,却不愿做大明的朝臣,本宫成全他。此等乱人,何必再提!”
站在一旁的李伸忍不住后退一步,大长公主不是对他的,可那周身气势实在强悍。明明刚刚还是温言细语的谈笑,转眼间就晴转暴雨,李伸看了看端坐的爷爷,直观感受到他和爷爷的差距,不愧是阁老啊!
“殿下还是这般嫉恶如仇,且别生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李怀给柳娘斟茶劝慰道。
“不生气!个个都生气,早让你们气死了!”柳娘一口干了茶水。
两人略过这不愉快的话题,终于想起了今天的正题,那盆绝品茶花十八学士。
李怀让人奉上,言语夸张的讲述培育它的艰辛和不易,“亲手照料了五年,日后再有更好的十八学士,也不是它了,付出的时间精力不可挽回,再不一样啦!”
李伸知道这花,他爷爷的宝贝,最小的弟弟经常和它吃醋,每每怒称“爷爷让花儿做孙子吧”,此花在李怀心中地位可见一斑。李伸没想到自己爷爷连这么珍贵的花儿都舍得送给大长公主殿下,几十年的君臣之谊,当真深厚。
柳娘专心致志的赏花,说着养花技巧也是一套一套的。她曾经以花为生,退出朝堂之后也爱养些小东西打发时间。到了她这个地位,送到跟前的都是千挑万选、绝世珍品。
李怀也不着急,十分愉快的与她交流养花心得,两个头发都白了的人说起养花来兴致勃勃,苦了不通此道的李伸,脚都站麻了。
柳娘看李伸悄悄左脚换右脚,嗔怪看了李怀一眼,道:“再不说正事,你孙儿就要站晕过去了。”
“所以才把这小子带来啊,就是知道殿下怜香惜玉,肯定不忍心的。”李怀笑得灿烂,把虚推桌上茶花道:“老臣孝敬殿下的。”
“得了吧,你的东西可不好拿,有事儿说事儿,还等着请你吃饭呢!”柳娘笑骂。
李怀这才严肃神色,从怀中掏出一本奏折,递给柳娘。柳娘年老,有些老花眼,伸直胳膊才看清上面写的什么。
“宗室又开始侵占民田了?”柳娘问道,奏折上写了浙江宗室利用朝廷赐给宗室永业田的机会,侵占民田,通通变成永业田,然后售卖,取得巨额土地钱。把土地卖出去之后,只留规定限额做永业田,不违反朝廷对宗室的政策。
“才过了多久,不到一百年,他们就忘了当年天下田亩半数入藩王府的境况了,拖垮了大明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上回闯王之乱,杀了半数宗室,再来一回闯王,他们还保得住性命吗?”
“殿下当年为宗室置永业田,一是仁心,照顾太/祖子孙;二是盼着宗室上进,免其后顾之忧。而今时移事易,当初的仁政都让不体会殿下苦心的人变成了苛政。”
“苛政啊……”柳娘感叹。
李怀起身跪在地上请罪:“臣失仪,臣有罪。”当年宗室改革就是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