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往后退了一步,站得离班始稍远些,转头笑道:“晋兄,你来得正好,能不能帮我派人去叫阿南前来?”
说罢又回过头来,对班始说道:“多谢中候前来探慰,我并无大碍,让中候如此费心,珏实在惶恐。”
班始沉默地望了他一眼,少年的双目亮如寒星,微笑的样子清逸难言。
长得如此雅正,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却比谁都多,方才那般随便,晋明一来,就装样子。
班始没有再开口,转身离开了小屋。
是夜,班始独坐在自己房内,就着书案上的油灯看竹简。他长久地凝视着手中的那块简,似乎已看得入了神。
“啪”地一声轻响,油灯内爆出一个美丽的灯花,班始这才回过神来。今晚他少有地心烦意乱,久久无法平息心情。
那人竟借机亲了自己!可是,当晋明出现的时候,他却显得若无其事,脸变得如此之快,这种事对他来说竟似习以为常。
他以前……是不是也经常这样对待别人?
“中候!”书房阴暗处突然响起一个沙哑的男声,这个声音微微有些气喘,似是刚刚经过剧烈跑动,“梁氏那边传来消息,梁美人已经晋升为贵人了!”
“哦?”班始的注意力立即转移到正事上,“那大将军他……”
“大将军已做出承诺,”因为心情实在兴奋,那人有些无礼地打断了他的话,“言称两日之内就能救长史出狱!”
班始霍然长身而起,“如此甚好,甚好!”
他的性子沉稳,纵然此刻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也不会大喊大叫,只是在书房内走来走出,脸上喜气洋洋,不时以拳击掌。
半晌心情才平复下来,吩咐道:“子瞻,你且去安排,牢人那边得再打点,多谢他们照料叔父,叔父出狱之时需得有车去接。不得过于寒酸,否则他人以为我班氏已然没落;但也不得过于张扬,特别是不能引起民众关注,否则容易被人诬篾班氏对圣意心怀不满,挟民意以鼓噪。我不方便自己出面去接,你要多加小心,处置须妥当。”
“诺。”子瞻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书房内只剩下班始一人,他静静地站在房中央,开始思索此事的前因后果。乍听得叔父可以出狱的喜悦渐渐在他的心底沉淀,理性的一面冒了出来。
梁美人得以晋升,大将军答应相助。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说明了一个问题:自己所送的玉螽斯在梁美人晋升一事上起了莫大的作用。
区区一个螽斯,为何竟会有如此大的效用?
当初梁珏力主送螽斯入宫作为生辰礼,自己还以为那只是在颂祝梁美人能尽快育有孩儿,如今看来,螽斯的含义只怕并没有这么简单。
梁珏这小子,原本只是捕鱼郎出身,即便在蓝袖馆训练了三年,所学的不外乎是如何侍奉人之技巧,他如何有这本事可以算尽人心,以一只螽斯作桥,助梁美人升位?
阴暗处一声轻响,那是子瞻在告诉他,自己回来了。
“子瞻,”班始唤了一声,“你跟我走一趟,去见一个人。”
秋意变浓,宽弘楼周边的长草不复春夏时的葱绿,偶有鸣虫在草丛中寂寞地轻叫两声。
四周黑寂,梁珏的小屋内却灯火通明。
班始稳步走了过去,轻轻叩门。
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人是晋明,他见到了班始,正想见礼,却被班始止住了。
小屋正中央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梁珏,另一个却是服侍他的小童阿南。
两人正在聚精会神地对谈,没有注意门口的动静。
班始便缓步走进去,站在阴暗的一角,听他们在谈什么。
只听梁珏说道:“现下我们就开始演练,你若是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记住,一定要将我说过的话分毫不差地禀报公主,若你能将我说话时的神态也描述一二,那就更好了。”
阿南半懂不懂地点头。
梁珏先是垂下眼帘,再抬眼时神色就已经变了。
他狠狠地一咬牙,于是那张美如皎月的脸上便浮现出悲愤之色:“我与香蝶之间本是清清白白,公主却误信他人谗言,珏心中痛苦莫名。如今公主见不到我的面,那小人再进谗言,公主只怕对珏更添怀疑,到那时,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阿南看得一愣一愣,半晌过后,看到梁珏不断地递眼色,这才想起自己应该要与他“搭戏”,连忙按照先前梁珏所教那样说道:“那是我一时糊涂……”
刚起了个头就被梁珏打断:“珏自认对公主丹心一片,然而那人轻飘飘的一句话竟能完全摧毁公主对我的信任,足见珏在公主心中实无半点地位,公主宠信的只有那人,既如此,日后我不如一直侍在郎主身边,听他驱使,哪怕郎主吩咐我去长安卧冰尝雪,我也绝无二话!”
阿南适时抽了一口气,作出大惊失色的表情,道:“万万不可……”
梁珏悲声道:“公主莫要假词安慰我!珏自知形容鄙陋,言语无趣,不得公主欢心乃是情理中事,原本以为公主宠信的那人必定风华绝代,远胜小人,还想请公主唤来让珏见上一面,好让珏从此死心……”
说完最后一句,他的眼眶已变红,泪水在眼中打转,却又倔强地忍着不让它落下,衬着他那皎如白玉的脸庞,显得有种说不出的脆弱。
“不料,”梁珏的语气突又变得森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