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骆迁肯定,慢慢走到桌前的椅子坐下,不知道邵母晚上打电话过来是何意图。
“那个、我……能跟你谈谈么?”
“好。”骆迁将手机紧了紧,顺手拿过桌面上一根圆珠笔开始漫无目的地转起来,“阿姨您有什么事么?”
那边女人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这次骆迁听出对方有了点鼻音,似乎在克制着哽咽:“你……是个好孩子……能看得出来……”
“……”听邵母突然变得如此脆弱的声音,骆迁瞬间感觉心下一陷,手中圆珠笔也慢慢停止了转动。
“我知道、”压抑着哭声,邵母的声线听上去十分闷顿,“……你对我们家彦东也很好……”
骆迁眉梢慢慢紧锁,圆珠笔也被他渐渐攥紧。
他知道,这个女人要说那个词。
“但是……”
果然。
邵母的声音听着断断续续还带着模糊不堪的鼻音,听着像是坏掉的老式磁带:“……你跟我们家彦东真的不合适……”
“……”骆迁慢慢闭上眼。
“我知道……你们现在觉得……在一起很快乐……但将来呢?”邵母咳嗽了两声,那痛苦的声线让骆迁想到自己和家人断绝关系时,躲在角落里哭的母亲,“……彦东还有好多他想体验的人生没体验啊……正常的人生……”
“……”
“你们现在还是孩子……总觉得有爱情什么都可以不要……以后想要孩子领养一个就行……反正只要有对方就可以支持下去……”邵母的语气越来越轻,“……但没有血缘牵着……他将来总会看清……我们家彦东从来就没有这方面倾向过……从来没喜欢过男人……你这是硬让他跟你走……你这是给他洗脑啊孩子……”
“……”骆迁感觉嗓子眼有些干涩。
“他现在表现得就是非你不可的样子……但你们这样下去将来会吃大亏的啊……孩子,如果你生来就是这个性向,那你没什么错……但你这样扭曲我们家彦东的观念就是不对的啊……就像如果现在有什么人强迫你去喜欢女人,你能接受吗?……”
“……”
“就算他现在承认了……将来总会发现的……那个时候你们还来得及么?”
骆迁指尖摩挲着手机背。
他此刻有个相当强烈的愿望——
挂电话。
不仅仅是因为对面女人的状态让他没法克制地心痛,更重要的是,对于对方说的那些话,他找不到有力的反驳,也不想费力去跟对方辩驳。
对方将立论建在一种未知上,这让他无论如何都没法找到能说服任何人的角度。
——对方的这些话,深深戳刺着他心底最易动摇的根基。
因为在跟邵彦东建立起这份感情的最初,他便清晰地明白,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对方的“尝试”,何谈稳定。
“……骆迁……”
“……”
“就当阿姨求你……好么?”女人的语气变得愈加微弱,让骆迁俨然无法承担,“帮阿姨一个忙……跟我们家彦东分开……”
“……”
“可以吗……”
“……”
“骆迁……就当我求求你……”
对方话说到这儿后面留下的是一片空白。
那句重磅“求求你”砸得骆迁有些晕头转向。
刚才女人哀求的瞬间,他有种错觉自己似乎是某种可怖病毒,正在疯狂啃噬邵彦东的生命,以至于这个女人要用这么种可怜的姿态给他打电话。
这通电话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只是为了引出最后这致命一击。
对方想表达的意思便是“我已经将姿态放到如此低微的哀求地步,你若是再不让一步便是不仁不义”。
骆迁知道对方的逻辑。
相当清晰的逻辑。
只可惜,他不能完全将情绪和理智择清,也确实做不到对邵母的请求视而不见。
垂眸苦笑,他缓缓闭上眼眸。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大概会成为那个即便知己知彼也将全军覆没的反面例子。
具体怎么回复邵母的,骆迁已经没有实感,只知道对方千恩万谢地挂了电话后,整个空间里的沉闷感压得他快窒息。
开了窗后的凉爽夜风也没办法让他混沌的脑袋清醒。
骆迁倚着窗沿呆立了许久,胸口的难受感却仍然没法缓解。
有种冲动去痛哭和嘶喊,但不知为何,身体像是冻结般让他整个人表现得像个僵尸。
脸上没什么表情,身体也没什么动作,他只是那么僵硬地站着,一动不动。
夜渐深,风力也渐大,骆迁却有种自己几乎要瘫倒地面的疲累感。
这间屋子——死一般的寂静,坟地般的冰冷。
拖沓着双腿迈至门边,他像是溺水许久般迫不及待地打开正门。
在走廊灯光泄入的瞬间,他看着那微弱却明亮的灯光,倏的感觉像是被什么贯穿了般再也支撑不住那像是被抽去灵魂的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