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国公原当敬王爷该是个高傲不群的人物,毕竟从前大大小小的宴会上见着,总是冷冷清清之样,没料到聊起来在政见上倒有许多不谋而合之处。
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朝堂几桩大事。
头一件,自然是圣人明年欲加开恩科,论理今年春闱刚过,下一次朝廷取士该是三年后,加开恩科,便是将拔天子门生,好打破僵局,以期改变杨文栩把持大部朝纲的局面。
第二桩,便是容妃怀孕。
在皇家,妃嫔肚里兜个蛋都是大事,何况眼下杨家最新一代两嫡脉都无一儿半女下来。
苏政刺探得含蓄,聊起这事来,也当是轶事在谈,并不让人觉得反感。
杨廷起身,为苏政亲斟了杯酒道:“中宫无子,若容妃能顺利诞下麟儿,对我大梁也算是一桩幸事。”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苏政一时摸不清这便宜女婿如何想法,只讷讷附和道:
“确然如此。”
“圣人最近频出奇招,去岁雍州地动,竟像是提前预料好了,让百姓搬迁,年宴之时南疆又起出祥瑞,使得民心大振,真乃得天之佑。”
苏政叹了声,杨廷不置可否,嘴角翘了翘,并未答话。
苏政这下是真看不明白这年轻人的心思了。
若说对着那位置没心,他是不信的;可若有心,又怎的好似对这些都不大在乎?
杨廷自然不会因着鄂国公舍出一个过继来的嫡女便贸贸然地吐露心事,只打了哈哈过去,便聊起了他事。不一会,聊到京畿衙门里遇到的一桩头疼事。
苏文湛显然是没听说过,苏政道:“这事按说还是衙门前些日子收到的一桩诉状,只还未审理,正巧老夫有个旧同僚还在那,与老夫说起过几句。”
原来是冀州一个老丈千里迢迢来京,只为敲那登闻鼓为孙女鸣冤,可怜将近七十快入土的高龄,儿子女儿在饥荒年代里都饿死了,便剩下个孙女相依为命,如今这孙女也没了。
一把年纪敲完登闻鼓,再受了三大板,即便衙门里的人留了力,大半条性命也都快没了。
“状告何人?”
苏文湛立时敏锐地挑出了重点,杨廷不由瞥了他一眼。
原来这状告的,正是一个姓刘的后生,听闻身上还有个童生的功名,与官家沆瀣一气,鱼肉乡里,算得上是五毒俱全。刘生看中了他家孙女,要人送去做妾,那老丈人不肯,漂亮的孙女便被人强占了身子,第二日便悬梁去了。
老丈人求告无门,只得来京畿鸣冤。
状纸上白纸黑字,来龙去脉俱都写得一清二楚,容不得辩。
“不过是个童生,处置便处置了,又如何头疼了?”
“若只有个刘生便也罢了,奈何他有个嫡亲的伯父,正是户部林侍郎府中一个外院管事,也姓刘。”
宰相门前七品官,当年这刘生的童生名额都是刘管家亲去冀州托了话得的,有这么一重关系在,哪里告得赢?
那老丈人人老成精,知事不可为,将房子田地全卖了,换了银钱上几京畿来告状。
苏政见杨廷不吭声,不由道:“贤婿可是想到了解决法子?”
杨廷眉峰凌厉,挑起时,更显得格外的不近人情,他把玩着手中的瓷盏,没说话。
苏文湛却在那琢磨开了。
这事处理,可大可小。
想来京畿衙门也是在看上头风向,决意如何处理。
若往大里牵扯,如今的冀州牧自是要吃挂落,虽说只是其下一郡一个县府都算不上的乡下地方,可到底管教不力,致使治下出现这等让百姓寒心之事。
苏文湛从前也听过,如今的冀州牧,与敬王府有旧。
此其一,另一头还攀扯上了林侍郎,虽说只是一个外院管家,可里头有多少文章可做,谁也不知。
若往小里扯,不过又是一桩戏文里常见的欺男霸女之事了。
——也难怪衙门头疼,不知是该轻拿轻放,就此过去了,还是下重手往死里查。
杨廷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鄂国公,苏政被他那眼神看得心底发凉,险些以为自己被看穿了,只听那清清淡淡的声音在书房响起:
“这左侍郎做久了,也是没趣。
“岳父可要动一动?”
鄂国公登时说不出话来。
岫云杨郎,出云岫月,果是不同凡响。
不过三言两语,便猜出了自己心思。若能动了户部侍郎,他顶头上司补个缺,他也能往上提一提了。
杨廷一笑,竟有出云破月式的爽朗,他举杯相邀,苏政愣愣地碰了杯,“且拭目以待。”
那边苏令蛮还在发愁如何应了阿瑶的相求。
按说这事,她不该应了,毕竟牵涉到三家之事,可看着阿瑶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她难得心软。
以至出府时,一张脸跟苦瓜似的,捋一捋大约能捋出一斤的愁苦来。
杨廷半倚着马车,见小妇人半天不展眉,“蛮蛮,那边给你出难题了?”
苏令蛮见他,面上的愁苦去了些,再笑时,便显得格外谄媚。
可美人谄媚也依然是美人,腰间掐得极细,更显得胸脯鼓鼓,脸若桃花,讨好人时,甜滋滋的话便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掏。
杨廷心里早被这糖衣炮弹给攻陷了,偏面上还装的一本正经,似笑非笑道:
“你家阿瑶不死心?”
“夫君真真神算!”
苏令蛮装模作样地惊叹。
“你摆这副臭脸,不就是想让本王给你出出主意,分分忧?”杨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