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莹那婆娘, 也就是小的半道傍来的一相好,王爷叫小的来, 可是为了那婆娘之事?”
杨廷负手默默地看着地上之人,道:“你对周莹之事,所知多少?”
马二摇摇头:“小的当时碰上她, 就在茺州边界的一个小镇上, 据说是逃荒来的一个寡妇,原来是书香门第出身, 娘家败落,夫家嫌她克夫, 就赶她出了门,小的看她可怜,又有几分姿色……就……”
他搓了搓手,嘿嘿一笑。
“为何从茺州来了长安?”
“小的是本分人, 茺州这一亩三分地还没摸熟,本没想来。不过那姓周的寡妇道,长安乃天子脚下,机会更多,小的一想也是这个理,年轻嘛,就该来闯闯世面。”
马二到底是混惯了,即便心里发憷,话还是说得挺溜。
杨廷不置可否,马二便见这惊为天人的俊郎君朝门外唤了一声,将自己捆着一路押来的黑面郎君推门将另一团东西往自己身边一推,人迅速掩门出了去。
马二唬了一大跳,却见麻袋里有活物在动,窸窸窣窣挣扎的声音分外熟悉。
“打开看看。”
马二一边心想着贵人连声音都跟他们这些俗人不同,一边揭开了麻袋口,却见一挣扎得鬓发凌乱的小妇人露出了脑袋。
“周莹?!”
最近的枕边人,马二自然还算熟悉,呆了呆,心下大叫不好,忙伏地磕头道:“这姓周的婆娘与小的不过是半道搭了阵伙,求王爷网开一面。”
周莹,也就是苏令娴眼睛能看见时,便见阔别三年多的王孙公子又重新站在面前,从前迷恋过的脸在幽夜晕黄的灯光下,仿佛镀了层柔光,越发的神俊冷隽,令人泥足深陷。
她眨了眨眼,才意识到自己在何处,口中的布条早在方才被人取了,恍然道:“二妹……妹夫?”
马二在旁怔住了,乌溜溜的眼珠子乱转,这婆娘怎会叫敬王爷二妹夫?
若是二妹夫的话,那她岂不是敬王妃的姐姐?对了,坊间传闻怎么说来着,敬王妃是打定州那小地方过来的,只是被记在了鄂国公府名下……
如此说来,这婆娘不姓周,姓苏?
他有可能是敬王爷的亲姐夫?
马二的兴奋还未持续一秒,便被身前传来的寒意冻没了。
杨廷漠然看着地上乱糟糟一团的妇人,嫌她污眼,撇开了视线,冷声道:“周莹,你来京城为何?”
若存了远离是非的念头,绝不会想方设法地来京畿。
杨廷加重的“周莹”二字,让苏令娴骤然明白,他绝无可能承认自己姓苏,尤其那冷冽的眸光更将她那腔旖旎冻住,她突然笑了笑:
“周莹求见敬王妃。”
苏令娴果然在敬王那双冰霜似的眼眸里看到了一丝涟漪,她自嘲地笑笑:“敬王莫非现在还害怕周莹会对王妃不利?”
“大可不必。”
杨廷蹙了蹙眉,这才正眼看她:“你不配见阿蛮。”
马二在旁听得真切,在提及“阿蛮”两字时,方才还冷得跟冰块似的敬王仿佛一瞬间解封,有了些人气。
眼珠子转了转,莫非这“阿蛮”便是传说中敬王妃的小名?看来敬王夫妇果真如传闻般,恩爱得很。也不知敬王妃是何等样人物,能让天人般的敬王软了心肠。
苏令娴自嘲笑了笑:“王妃当真好福气。”
她动了动捆得严严实实的身子,干脆瘫坐在地上:“只要见了王妃,周莹自会老老实实地将一切告知。何况——王爷焉知王妃不想见周莹?”
杨廷面色这才松了松。
他负手朝窗外看了看,月已中天,府内一片静谧,拒绝道:
“王妃已睡,明日罢。”
苏令娴自失一笑,果真……连叫醒都不舍得。
她从前还想着争,争什么呢。
“周莹只有一个问题想问王爷,若周莹生得如王妃那般绝色,王爷……可会垂怜一顾?”
“不会。”
杨廷脚步顿了顿,斩钉截铁道。
语毕便拂袖出门。
周莹艰难侧过头,只看见月白色衣角在沉沉的夜色中一晃而逝,便如她从前可笑的自命不凡。
马二在旁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周莹啊周莹,你这么好的运道……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是啊?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周莹溘然闭上眼,不愿再与这粗人说一句。
林木与莫旌推门进来,将周莹与马二一人一边推了出去,关入了柴房,由府内精兵寸步不离地守着。
***
一丝凉意随着关门声袭来,苏令蛮半梦半醒着睁开眼睛,“什么时辰了?”未得到回答,又在规律的拍抚中沉沉睡去了。
杨廷了无睡意,支颔看她,月色深沉,就着一点清辉,却能窥见床笫间的瑰丽婉转,如今的阿蛮,美得……太过了。
苏令娴那话,旁人觉来正常,却唯有他自己知晓,实在无稽。
初见时,阿蛮还是个有两人宽的大胖丫头,满身横肉,还学人穿那身显宽显胖的襦裙,实在是不甚好看,偏偏身上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劲儿,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时他寒疾未除,心事重重,实在是个刻薄多于宽容之人,偏肯在这胖丫头落难时几次三番出手,大约是——第一回见,他便从那手狂肆的草书中,窥见了她倔强又柔软的心。
一点一滴,直到泥足深陷,不得不认。
阿蛮有这绝色皮囊,他欢喜,可若无,却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