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入内的一刹那,蒋辉看到九爷正目光放空地对着半空,似是孟海说的那般,对着空气在发呆。
不过,蒋辉仔细回想了下,好似不是那样。
九爷当时指尖好似有个什么东西,当时爷是在盯着那个东西看。
心中疑惑着,蒋辉进入屋内。再想细瞧,可九爷早已敛起神色并无甚异常了。
蒋辉行至九爷跟前不远处,躬身把今日所禀之事一一详述。说话之时,他眼睛不时地往九爷放在桌上的双手看去,终于在事情将要讲完的时候,发现九爷的指尖勾着一根青丝。
那发丝又黑又细,显然不是九爷所有。更像是……
女子的。
蒋辉小心地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将事情尽数禀完。
他本以为九爷会先问起密信之事,谁知九爷一开口就是荷花巷那边的事儿。
“姓郭的嬷嬷。”闵清则指尖轻勾,拨弄着桌上青丝,“哪个姓郭的。”
“属下也不甚清楚。不过,好似是从武宁帝时就在伺候着的了。”
“先祖帝时?倒是够早。”
闵清则说着,忽地话锋一转,问蒋辉,“你和蒋夫人当初是如何相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蒋辉没料到九爷会突然说起这个。再一思量,如今夫人在姑娘身边伺候,爷一定会问仔细些。于是笑道:“多谢爷把内子接来。”
他行至旁边几案,看上面的茶壶尚有余茶,往外倒着茶,说道:“其实并非父母之命。想当初我为了娶到她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闵清则抬眸望了过去。
蒋辉没有察觉,依然自顾自地道:“那时候我一穷二白什么都不是,她却父亲和祖父都是秀才,镇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倾慕她漂亮大方知书达理,日夜思念,终是按捺不住,上门求娶。”
提到往事,饶是蒋辉经历过大风大浪,也不由得脸上微红,“她家书香门第,我家里祖上就没出过读书人,家境哪里比得上?我直接找到她家门前,跪在了她爹娘跟前,说我一定会高中,一定给她挣个进士夫人的名号来。她爹也不信我,拿着扫帚赶我。我后来每天都去她父亲跟前求,还主动和他谈论时事,让他知道我学识真的不错。”
思及往日种种,蒋辉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没了声响。
“后来呢?”
“后来?”蒋辉笑道:“后来她就成了蒋夫人。”
闵清则抬指轻叩桌案,“倒也不易。”
“虽不易,却值得。”蒋辉叹道:“女子终是要嫁人的。一旦嫁给旁人,一旦人家夫妻俩琴瑟和鸣感情甚笃,就算心里再苦,也没有了后悔的机会。我不想我心爱的女子嫁给别人,也不想看她和旁的男人伉俪情深,所以我就算拼了死力气也要娶到她,然后好好待她。”
闵清则凤眸微眯,冷冷地望向窗外光秃了的树干。
这时他听蒋辉道:“属下还记得当年她做的被子。她在被面上绣的鸳鸯图案,那绣活儿可真漂亮。可是当年家里穷苦,在婚后用了很久早已破烂不堪,也没能留住。太可惜了。那可她亲手为我绣的鸳鸯。”
鸳鸯。
……并蒂莲。
修长的指微微用力,而后把桌上青丝牢牢禁锢在掌心。
闵清则犹记得几个月前在外为阿茗挑选盒子时的情形。
原本装着那些废弃印鉴的,不过是个没有雕纹的黄花梨匣子。今年秋的时候,他以钦差身份巡查江南,偶遇一卖珍奇古玩的店铺。从几十种上百的名贵器物中,他偏一眼看中了那个。
那并蒂莲纹饰的紫檀木盒。
彼时店中掌柜滔滔不绝,说并蒂莲寓意极好,送家中娇妻更是合适。
他记得当时自己淡淡一笑,道,家中未曾娶妻,不过是借了并蒂莲善良、美丽的寓意。
如今仔细去想,果真如此简单?
……
闵清则道:“这几日姑娘如何?”
自打那天拿了一根青丝后,他连日未曾归家。一是都察院事情太忙。二来,他有些思绪没有理清,需得好生想清楚。
这才有了之前的那番问话。
蒋辉道:“姑娘甚好。只是每日问起爷来,还问爷何时回去。今儿早晨去荷花巷之前,时间那么紧,她还亲自过去问孟海一声,爷今儿回不回家。”
闵清则听闻之后,眉梢眼角染上了清浅笑意。
“我回不回去与她何干。这丫头,就爱乱操心。”
闵清则勾着指尖之物,一圈圈缠缠绵绵地绕着,半晌后方道:“你且退下吧。她若再问,你就与她说,今晚等我一起用晚膳。”
蒋辉应了一声,把手中茶壶茶盏尽皆放好,拱手揖了礼,放轻步子悄悄离开。
关门声起。
闵清则十指收拢,把指尖青丝紧紧握在手中,阖目细思。
许久后,他忽地站起身来,推门而出。
这天晚上,闵家意外地收到了宫里的一道旨意。
皇后娘娘听闻闵府八姑娘淑慧贤良,特召进宫中说话。
明儿一早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