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一片噤声。章年卿望着满桌子的‘敬’,压了压火,平静的问:“还有吗?”门房道,“有。”呈到章年卿面上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门房里还压了不少无名小卒的金银俗物。
章年卿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摔门而去。屋里温着热茶,章年卿咕噜噜灌了半壶。咚!重重放下,他气道:“我在泉州市舶司呆了六年,也没见过这阵势。”
扪心而问,章年卿不是什么正直不阿的大清官。相反,他私心很重,在泉州也吃了不少家底,谋了不少私欲。可在提拔任人的事上,他几乎没有对自己不熟悉的人插手。这些年动的无非就是许淮陈伏,顶多再算上山东的孔之川。
可在京城一切都不一样了。
京城里没有秘密,章年卿前脚托谭宗贤提携了许淮,后脚便被各色人马给缠上。年终本来就是考评和补缺大档口,谭宗贤的路子一向不好走,如今有章年卿这个万金油,谁肯放弃这条捷径。
章年卿满心不喜,面上不表,将人拒之门外。大家摸不透章年卿的心思,一时不敢妄动,都在观望如何打动章年卿。
吁——,章府门前忽然停下一辆马车,赵鹤等人都警备起来。马车跳下一个姑娘,赵鹤定睛一看,是章四小姐章青鸾,顿时松一口气。
章青鸾提裙冲进章府,哭着跑回自己幼时的屋子,嚎啕不止。
陶孟新悠悠跟在后面叹气,章年卿莫名所以的指着青鸾,“这是……?”
“气着了,外公给她指了门亲事。小丫头这不跑到你这边来哭了。”
章年卿气笑了,“父母双亲均在河南,她来找我这个当三哥的来出头?”亏她想的出。
陶孟新笑而不语,进门时不动声色的回头,锐目若有似无的朝外一落,暗影处的人立即避开。陶孟新笑笑,淡淡收回目光,随章年卿一起去看章青鸾。
章青鸾红着眼睛,胡搅蛮缠道:“为什么要嫁人,为什么一定要嫁人。我一辈子陪着你们不好吗。”
章年卿坐在床边叹气,“为什么不想嫁人?”章青鸾倔强着不说话,章年卿无奈道:“哪有女孩子大了不嫁人的。你看,你如今也及笄了,连亲事也没定。你三嫂像你这个年纪,都和我成亲了……怎么这么任性呢。”
“可是,三嫂嫁的人是三哥啊,她当然开开心心的。”章青鸾委委屈屈道。
“那你怕什么?若是嫌新郎不熟,你大可以挑个自己喜欢的。外公那么疼你,还会拂了你的意思不成。”
章青鸾趴在被子上,红着脸期期艾艾道:“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你让外公多留我几年好不好。三哥~”
章年卿在她头上狠狠敲了一下。章青鸾小心翼翼的问,“三哥,我可以在你在你府上小住吗?”
“我说不行,你现在乖乖回去吗?”章年卿瞪她一眼。
章青鸾红着眼眶,又哭又笑。章年卿叫丫鬟给她打水,“洗把脸,等会去看看你三嫂,陪你嫂嫂说说话。”他的话她不听,冯俏的话总该听几分。
陶孟新和章年卿并肩走在花园,陶孟新问章年卿,“……爹想要请旨,保下韩江。我和你大舅二舅商量了一下,决定来问问你的意思。依你对京城局势的分析,你外公这时候请旨,合适吗?”
章年卿觉得肩膀一沉,突然被全家倚重,不知是高兴还是压力,他沉吟片刻,道:“外公现在无论做什么皇上都看他不顺眼,和京城局势无关,外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陶孟新思索片刻,颔首点头,拿出章芮樊的信。递出去时还在犹豫,对四妹夫这封亲笔书,他也没信心,道:“你爹托我将这封信给你,说是带给你张叔叔,能拖延一段时间。”
章年卿接过看了一眼,笑着放下,淡淡道:“我爹也太放心不下。”
“恩,用不着?”陶孟新诧异问道。
章年卿屈指敲着信,没说什么,收下了,道:“我先去找趟谭宗贤,看看他能不能搭把手,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把韩江放回来。若是不行,再让外公上折子吧。”
“也好。”
大梦京,小雅竹馆。
谭宗贤皱眉道:“天德,你……”他斟酌用词道:“会不会太冒险?”
“长辈所愿。”章年卿敬了他一杯酒,苦笑道:“我只能勉力而为。”
谭宗贤拦住他的酒,看了他许久,试探性的问道:“……无论如何,他都是当今圣上。你们一家和皇上顶着干,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章年卿苦涩道:“那能怎么办?”
皇上忌惮陶家拥兵自重,陶家心知结症,却不能去结心结。陶金海手握鸾家军,开泰帝还忌惮几分。若陶金海手无任何兵力,便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
谭宗贤沉默片刻,西阳渐下,他问,“你想过以后吗?”
章年卿问,“什么意思?”
“接我的班。”谭宗贤挟筷子凉拌菜,慢慢嚼着。
“什么?”章年卿坐直身子,正色望他。
谭宗贤道:“我举荐你,举荐你的人。你来接我的位置,安抚你外公,趺坐皇上,保大魏盛世昌明。”他笑了笑,笑容里有几分真心,“你看我给你指的这条路怎么样。”
不待章年卿答,谭宗贤又道:“章天德你才二十九岁,假设你能活到六十岁,给我一年时间,你还有三十年的时间。三十年,大魏三十年后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