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夜霜飞,已有苍鸿辞北塞;数朝雾暗,岂无玄豹隐南山。
是《声律启蒙》,康熙年间成的书。
可这里哪来的康熙?
“你爹是读书人?”宋怀尘抬头问白简,随即惊讶的发现周围围了一圈小孩子,一个个都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被太阳晒的,白简脸上红扑扑的,他回的那声“是”中,带着满满的自豪感。
宋怀尘对白简的父亲很有兴趣,但这显然不能问一群小孩子,他合上书双手还回去:“如果你们想读书,回家和大人说一声,如果想认字,随时来药堂找我。”
“所以你想做个教书先生了?”
宋怀尘避重就轻:“宋先生比宋叔叔好听。”
桌上堆满了刨花木屑,宋怀尘的木工活将近尾声,大小不一的柱状体木块一个个留着榫卯接口,宋怀尘拿着锉刀仔细打磨着,黄药师拿起一个看看:“你会的手艺可真不少啊,”他感叹了一句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当了私塾先生,想走就不容易啦。”
“我不教他们读书,只是认字,花不了多久。”宋怀尘吹去手上的碎末,直白道,“这群孩子多半要去镇上,十天还培养不出师生情谊,而庄稼人的娃娃,野惯了,要他们静下心读书也难。等他们回来……如果他们还回来,都已经半年过去了,还能有多少热情?”
“白简不会忘。”黄药师道。
宋怀尘回:“白简有灵根。”
“因为白简不会回来,所以你才开了口?”村里最有学问的人也不过认识百来个字,他们早就想请黄药师教孩子读书,可黄药师是个郎中,实在抽不出时间。
宋怀尘开了口,绝对不会有人反对,村里人求之不得。
“不全是。”宋怀尘依然专注于手上的工作,没有看黄药师,“我开这个口,主要还是想让孩子们帮我把东西带出去。”
男人开始拼接那些木头零件,很快,手脚关节都能活动的木偶在他手中成型。
木偶两手长,中空的躯干中被宋怀尘塞了张符。
男人放开手,木偶人站稳在桌上。
“看着。”宋怀尘掐了个手诀,调动微薄的灵力,绘出一个小小的阵法来。
桌上的木偶突然动了一下,脑袋一扭,面向黄药师。
被没有画五官的木头脸对着,黄药师却生出了一种它在看自己的错觉。
“看这里。”
小小的阵法悬浮在半空中,中心是一道影像,映出了黄药师带着愕然表情的脸。
木偶确确实实在看他,而木偶的背后,是宋怀尘的眼睛。
“我打算把这个送给阿晚,让她带去镇上。”
黄药师说宋怀尘有手段就使出来,这就是宋怀尘的手段。木偶比草蚂蚱费事多了,贸贸然给小姑娘不仅突兀,对方也不会收。
黄药师搞不懂其中的联系:“教孩子认字和木偶有什么关系?”
他很快就知道了。
在村里人的印象中,私塾先生都是严肃刻板的,时时刻刻握着戒尺准备打手心。然而宋怀尘的课堂上没有戒尺,甚至没有那一张张桌案,他让孩子们围成一圈,圈子中央是块树墩,树墩上站着小木偶人。
宋怀尘从象形字教起,将小木人随着字形,掰出各种动作。
每一堂课都是欢声笑语,孩子们一个个扬着笑脸,宋怀尘的授课方式无疑颠覆了村人和黄药师的认知,后者发现宋怀尘的方式能让孩子们记得更牢更快,于是忍不住问他上鹤亭望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给别人做长工的。”宋怀尘微微笑着,眼神放得很远,好不掩饰自己的怀念,“不是什么有学问的人。”
“那你怎么……怎么会想到这么教书?”
“因为我们那儿有先生提过‘寓教于乐’的理念,我觉得很有道理。小时候我也进过学,实在是被打怕了,既然有更好的方法,那就没必要让更多的孩子承受那种痛了。”
十天,宋怀尘在映山湖的称呼从“宋公子”、“宋叔叔”统一成了“宋先生”,没架子的宋先生和孩子们打成一片。
孩子们离开的时候,围着宋先生眼泪汪汪,男人把木偶给了阿晚:“带阿木出去见见世面。”
然后又将充作教材,一直寄存在他那里的半本《声律启蒙》还给了白简,嘱咐这个年龄最大的孩子:“照顾好弟弟妹妹。”
紧紧捏着书的男孩重重点头,红着眼睛的阿晚抱着小木人大声说回来给宋先生讲故事。
宋怀尘站在原地,站在孩子们看不见的结界内侧,目送他们离去。
黄药师看他表情不同于往:“怎么了?”
“突然觉得有点舍不得。”
黄药师安慰他:“除了白简,其他孩子还会回来的。”
“就算他们回来了,”宋怀尘有预感,“这片桃花源,也不会同之前一样了。”
第7 章
往镇子上的队伍出发了,带走了半数孩子,映山湖突然安静了许多。
宋怀尘和黄药师偶尔透过木偶的眼睛看看,几名青壮,几名妇女,带着一群孩子的队伍翻山越岭,走得辛苦,却也乏善可陈,不过晓行夜宿,饥餐渴饮八个字。
“对这些孩子来说,去一趟镇上,也相当于一场修行了。”
一开始,辛苦的是大人,他们管不住吵吵闹闹,蹦蹦跳跳的的孩子。
在轻舟之上听两岸的虎啸猿啼是潇洒,蜷缩在篝火旁,听狐叫狼嚎,却是惊恐与考验了,夜色中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