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教训你,”陆晨霜立刻表明态度,“唰啦”一抖衣摆,“宋仙人的徒弟,‘教训’二字,我当不起。”
“嗯。”邵北大概早已习惯了别人明里暗里这样的称呼,淡淡应了一声,无悲无喜,没了下文。
陆晨霜又想起了那个问题:邵北这样的,到底算不算好命?
人是救回来了,脸也没破相,没回程就有这么大厢房候着,喝不下水也有人为他预备热茗一壶,再等几年真有可能成为掌门……可看他此时这副神情,端的分明是随时赴死也了无牵挂的绝望。
“你先躺下。”陆晨霜不太放心地走过去,仔细瞧他脸上究竟还有几分活气,“‘教训’不敢当,若是……你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倒是可以和你说说我的一点拙见。”
邵北眼睛睁大了些:“什么都能问?”
陆晨霜:“……”
以陆晨霜行走江湖十几年的经验,心觉这不是句好话,可看邵北都这副落魄模样了,想来应当作不出什么花样。
他不太情愿地说:“你想问就问罢。”
邵北躺在枕头上,盖着洗得看不出青色还是蓝色的被子,整个人也像是褪色了一般没有生气,只剩眼里还闪着一丁点儿光亮,视线正好对上陆晨霜:“陆大侠,我想问,你为何会在此?”
陆晨霜:“嗯?”
邵北不问他还真忘了,他今天之所以会身在岭南,间接算是拜无量山派那偌高偌大的门槛所赐。
江南、岭南以及南诏一带,历来是归属于无量山派守护的地界,哪家闹了小妖小怪,就近应当是去找无量山派求助才对。可随着他们家名气一家独大,门槛愈发地高,叩门需的银子也多了起来。再加自从宋衍河“走”后,邵北的旁支师叔们自觉没了后台撑腰,肯出来好好办事的人越来越少,又有几个跟风闭关的,所以要办一件事的耗时也愈发地久。许是正因如此,贺家宁可放出风声舍近求远,也没找到邵北家门上。
陆晨霜:“我师父的一位故人住在这附近,近日他家宅不宁,师父命我前来相助。”
邵北闻言神色严肃:“是个什么东西?捉到了么?”
“是妖,我没捉到,被它跑了。”陆晨霜灵光一现,拉过个凳子在床边坐下,“正好,许多妖物因习性或执念根深蒂固而不喜离故居太远,它很有可能就是岭南道附近修出的,我说给你听,你看知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它的身法极快,却不是蛇虫那种天生的灵巧,步法倒像是后天修成的本事。起先我想试它功力,却不料它只与我对了一招就跑了,我当它是诈降,便留有余地,没使全力去追,后来发现不对了,御上流光才堪堪与它速度齐平。我至今猜不出它这一招出自何处,也猜不出它的身份,你可有线索?”
邵北听完愣了一会儿:“我记得陆大侠的流光剑迅可追光、快可斩风,于一间暗室内点亮蜡烛,光还没照到墙角,流光就能先到。长到这么大,我还没听说过有流光追不上的东西。恕邵北愚昧无知,我真不知那是什么。”
陆晨霜:“……”
之所以追不上,自然是因为这其中他少说了一段了!
若不是那妖佯装不识昆仑山派在先,说他们家山下门柱豁了一根在后,他怎会气到分心走神?流光岂会撵不上它?
“那可能不是岭南道修出的罢,你就当是听了留个心眼儿了。”陆晨霜搪塞道,“对了,它使的兵器是一条骨鞭。这与一般的妖不同,你应当知道,骨鞭有死气,若是活物用这样的兵器,自己的阳寿必受影响,那妖使得却很顺手,恐怕供它鞭子的不是它自己的阳寿。你若是……你不遇见最好,万一遇到了,立即遣蔚蓝追风鸟传玉笺给我,切莫擅自动手。”
“是,邵北记下了。”听到半截时邵北就已坐起身来,正色道,“若是遇到它,我立即传玉笺给陆大侠。”
陆晨霜:“……”
这话连字都没换一个,陆晨霜却怎么听怎么别扭。
他叫邵北传信,纯粹是担心邵北那点儿功夫对上贺家那妖怪有去无回,用自个儿的阳寿替妖物养了鞭子,可经过邵北再一重复这话,陆晨霜听着倒有点儿是他托邵北帮他留意那妖怪去向的意思?
而且到时还要麻烦邵北给他传信告知?
传的还不是普通的信笺、竹笺,而是寸玉寸金的蔚蓝追风鸟的玉笺?
这什么事都还没干呢,他怎么就有种倒欠别人一笔人情的感觉?
“嗯……”陆晨霜思忖半天也没找出不妥之处,试着开口,“这样,今天你们追的那个绿衣服冒黑烟的,我知你不便,你也不必跟我说它是个什么,但凡我再遇上,绝不会让它跑了。”
今日晌午,他和邵北于岔路前道别时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不过那会儿他一心要走,只是嘴上说说客套的虚词,这次却是真正上了心,边说边回想着远望时揣摩到的剑法路数,猜测那妖的来历。
“那便一言为定了。我若遇到一会使骨鞭、身法极快的妖,立即传书给你,你若遇到今天云浮郊外那只妖,定会帮我擒住它。”邵北一丝不苟地重复了一遍,脸色恢复了几分神采。
陆晨霜听完却高兴不起来。
怎么每句话被邵北重复一遍就都变味儿了?加上了“立即”、“定会”几个字眼,好像他们联系原本就十分亲近密切,关系也十分情同手足、肝胆相照似的。
陆晨霜不语。
他倒不是担忧自己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