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澜刚点了点头,听崔道之对他说话:“我也可以教你,只是这会比不得从前了——”
舒澜以为他玩笑,正愣住的工夫崔道之就朝他挥挥手:“你去敲鼓。”
他心里莫名其妙起了个念头,想崔道之莫不是专跟杨子南斗气的?但念头刚起来又赶紧自己按下去,小心地问他:“令君这样……妥当么?”
“……这——我倒看谁还嫌麻烦不够多,正月里不在家烤火,憋着要为这等事情又弹劾我。”
崔道之先是犹豫了一下,随即十成十的是借醉装疯,越发不耐烦地催他,舒澜无奈,虽然不信他真的有多会跳舞,却也还是顺着意思去敲鼓。
他没料到崔道之就只是给他跳舞。
崔道之在西北待过,自己闲着的时候,曾经把那边胡姬跳过的柘枝舞大略学个姿态,做成个戎装健舞的样子,权当是趣味。舒澜见了他头几步便想明白这事,按着柘枝曲的节奏落下节拍,渐入佳境愈发熟练,终于能得心应手地去不必用眼去看,转而向崔道之注目。
跳柘枝舞的胡姬往往装束华美十分艳丽,还有手里拿着金铃的,但此刻崔道之一切都简了,方才替代木剑的竹枝还虚握在手里,意外轻盈地抬脚旋转。他腰身纤细,动作进退有度,身上金红的衣衫随着动作甚至显得炫目,当真是旁若无人。
舒澜看得有些呆了,直到一曲终了方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看向仍旧兀自有些呆滞的众人。
在那短暂的一刻,这间偌大房屋里万籁俱寂悄悄无言。
旋即,宴厅门口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第二十五章 欲问古今兴废事
杨世宁站在尚书台门口的时候,天上又落了雪。
中京的天气仿佛一直是这样,每一年的年末都要下雪,飘飘扬扬,把重楼广殿都铺排成一片无垠的澄澈。
钦天监说这是吉兆,是祥瑞,他往这边来的时候借着深重的醉意,轻车熟路地走过宫巷与石阶,在小路上迁延的时候也在想,不知道这样深厚的白雪,能不能遮盖住西市上一片又一片的血污?
但不管能不能遮盖,对如今的他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
尚书官署地处内宫,禁制森严,一向不许外人出入。他不是这里的人,门口的侍卫也不是他认识的人,因此谁都不许他入内。漆黑的大门在他面前紧闭,只在偶尔的时候有人来晚,斜开一条缝隙,但那些人却都忙着自己的事,没有哪一个曾经注意他——或许注意到了,但谁也不想在腊月二十九还给自己找多余的活干。
今天不是他值宿,不该他在宫城之内,所以他非但手里没拿兵刃,甚至可以说是偷偷闯进来的;他来时还没下雪,所以身上也没披斗篷,少年站在高大屋檐下的时候,显得有些几乎单薄了。他似乎在犹豫在思索,一时没前进也没后退,更没去摇动门口悬垂下来的金铃。
雪落在他的发上,也落在他身上,他平日不怕冷,酒量也一向很好,今日却格外觉出全身冰凉,眼前一阵阵发黑。而冰凉的同时又滚烫,甚至仅仅是站在这里,便要咬牙才能克制住全身的颤抖。
里面在做什么?他想了想,猜测他们或许也受了赐酒,又想到更与禁卫不同的是,尚书台还大抵有赐宴。里面的声音他听不见,但他能想到那是何等样的热闹,或者闲散……
杨世宁往前走了一步,摇响了平时有人来传询的时候会摇动的金铃。
“这会早都不做事了,除非是陛下的旨意,谁愿意出来……将军有什么事,哪怕明天再说呢,不急的就明年罢。这会没人会出来见将军的……”
门洞里躲懒加餐的年轻小侍卫看不下去,搓了搓手对他道。
“真的是这样?”
杨世宁走近他一步。
“我糊弄将军做什么?”
那小侍卫停下嘴,回头答话。
“那你们叫我进去。”
“这……朝廷的制度,尚书台的规矩,将军比我们更知道……”
杨世宁听了,站在他身后没动。
“不许我进去也成。”他低声叹了一口气,那小侍卫此时才觉出有些不对,正要转身时,杨世宁早已铮然一声拔出他的佩刀,直直架在他脖子上。
“这……哎???”
那小侍卫手里还拿着方才吃一半的东西,被拽得往后踉跄了一下,听到杨世宁对另外几个意图制伏他的人说道:“一点小事,你们非要闹大。”
“将军?”
杨世宁看了眼前的大门一刹那:“里面既然宴会,我就不进去打扰了——叫你们尚书令出来见我就好。”
另一人不敢怠慢,赶紧进内院去敲门。剩下的人为了躲避风雪往里走了一步,借着灯影,那被劫持的年轻人回头瞥了杨世宁一眼,心里不由得一惊。
杨世宁的脸色比他这个有性命危险的人还要苍白,是一片全无血色的惨象,又像是醉极又像是病入膏肓。那惨白底下透着一点青黄,眼窝深陷下去,伴着被化掉的落雪濡湿的黑发,狼狈不堪,憔悴支离。
他正在愣神,便感到一阵尖锐疼痛划过脖颈,低头看时,竟见到杨世宁手指微微颤抖,因此那锋利的刀刃就这样划破了自己的皮肤,带出一条细细的血线。
“将军……?”他惶恐地试探了一声,杨世宁却死死盯着别处,一丝反应也无。这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