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
“嗯?”
“谢谢你。”
“嗯。”
夏寒下了床,冲他淡淡一笑,那笑容,跟左尘的一模一样。
还能怎样?不能怎样。
我被冲刷到岸滩,搁浅窒息,但好歹,我还有力挣扎。
再不堪也要活着,活到山穷水尽,活到死为止。
“你快回家。”
“你说什么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大过年的,别让叔叔阿姨担心,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刺激。”
林乐沉默地低下头,夏寒像小时候一样拧了拧他的耳朵,“我没事,也不能有事。你别露陷,好好陪父母过个年。”
即便再不放心,林乐还是听话离开了,夏寒说得没错,家中的父母一直视夏寒兄弟如亲子一般,就算要让他们糟心,也不能在这个和乐融融的时候。
一个白血病人只能有一人能陪床照顾,折叠椅要交十块钱才能展成床,左尘再没有文化,也听说过白血病,也知道治疗这个病花费不菲,能省一点是一点。好在他从小吃惯了苦,这些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夏朗经过一番急救脱离了危险,烧也退了下去,他不睁眼,左尘就不敢合眼,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男孩的眉宇间难得失了那股子戾气,左尘笑了笑,突然想同这样和善的夏朗说几句话。
“我新学了几道菜,还没做呢你怎么就病了啊?你知不知道,我从小没有朋友,夏寒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你又是他唯一的亲人,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把你当亲弟弟的。你不和我顶嘴,突然觉得没意思了呢…小朗啊,你要是好了,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好么?”
“真…的…?”
左尘猛地闭上嘴巴,又惊又喜地坐直了身体,不敢大声说话,轻轻触了触夏朗的手背,“小朗,你醒啦?”
夏朗半眯着眼皮,虽然虚弱,却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口吻,“你…好吵…”
左尘浅笑,眼中噙着一丝波光,在昏沉的夜里闪闪发亮。他轻抚着夏朗的头发,温柔地说道:“什么都别想,好好治病,有你哥哥在,也有我在。”
夜幕已经降临了,窗外是红彤彤的喜气洋洋,在爆竹的哔啵声中一岁的光阴散尽,喜怒哀乐亦尽数湮灭长逝,不留伤痛,更不留快乐。
“又一年了啊。”
夏朗缓缓偏过头去望向窗外,节日喜庆的暖光映得少年俊朗的面庞愈发柔和,“砰!”的一声,烟花熠熠却转瞬颓然,短暂得让人心寒。
可是夏朗却笑了。
“左尘。”
望着窗外的热闹,他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叫出这个名字。
“嗯?”
“今天我就真的十八岁了。”
“嗯。”
夏朗轻叹一声,和他哥哥一样,少年老成。
“你知道么?我告诉过自己,只和夏寒闹到十八岁。过了十八岁,我就原谅他。”
“是么?”
“嗯。我长大了,该照顾他了。”夏朗回过头来看着左尘,那双眸子,安宁而深邃,像他哥哥。只是飘忽不定的光晕出卖了脸上斑驳的泪痕。
“左尘啊…”
“嗯?”
“你说,夏寒那个家伙,是不是绝世大傻逼?”
左尘低声一笑,“是啊。”
“我这么对不起他,你恨我么?”
左尘轻轻摩挲着夏朗的手指,“你哪有对不起他?他爱的人,我又怎么会恨?”
“是啊…”夏朗仰着脖子大笑,他没有力气,所以没有声音,但左尘知道,他有多真心。
“我要是死了,那个傻逼可怎么办啊?”他突然停住,讷讷地说道:“他可就我这一个亲人了啊。”
“所以你就不要有事啊!”左尘抿着嘴唇,再怎么强颜欢笑,也敌不过心如刀绞。
“哈,哈…你放心,我可不甘心把他交给你一个人…”夏朗苦笑着指着左尘,只是再没有往日的趾高气昂。“你知道么?连夏寒都以为我是恨他害了爸爸妈妈,其实不是的,我恨他的不是这个,根本不是…他为什么要退学?日子过得苦一点,养我,或者我苦一点,都没关系啊…他知不知道,这份情我还不起?所以我就想,既然他要这样惩罚自己,那我就帮他,帮他到十八岁,然后他欠我的,和我欠他的,无论哪个多哪个少,就都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