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失云渐目不斜视,一眨不眨地盯着观礼的人群,视线牢牢盯在大碗喝酒的阿芒身上,冷声道:“我今天是奉命来看着吐蕃使团的,无暇顾及其他。”
薛绍噎了一下,婚宴还没开始,一个傧相已经喝得半醉,另一个根本不理睬他,待会儿迎娶公主,宫人们的棍棒砸下来,只能靠他自己硬着头皮撑下去,他怎么这么命苦!
礼官当众宣读赐婚诏书,李治和武皇后不仅赐予李令月田亩财帛,还为她加封三百户食邑,以示厚爱。驸马薛绍除了封爵以外,官拜左奉宸卫将军。
宫人们手持棍棒,守在临时搭设的大帐前。
薛绍和崔奇南看到宫人们脸上的跃跃欲试、摩拳擦掌,不由得直冒冷汗。
裴英娘心中暗暗发笑,嘱咐宫人们注意分寸,“公主会心疼的。”
这句带着调笑的话传进薛绍耳朵里,他脸上腾地一热,转眼就红得火烧一样。
热闹了一整天,不觉便到了天色将晚时候,对席、却扇之后,便是夫妻交拜。
薛绍和李令月交拜的礼堂设在万年县公廨,众人把新婚夫妇送上鲜花彩绸装饰的翟车,笑看翟车慢慢驶远。
沿路十几里,燃起数千支火把,犹如两条火龙,为翟车指引方向。
翟车驶出不久,天空中响起尖利呼哨,彷如惊雷,雷声过处,爆出璀璨烟花,数不尽的星子在夜空中坠落,银河倾洒,火树银花。
李令月回眸看着夜色中静静矗立的巍峨宫墙,咬了咬唇,泪水终于溢出眼眶,轻轻滑落。
“公主。”薛绍柔声唤她,握住她的手,眼睛比天边燃放的烟花还亮,红着脸道,“我会对你好的。”
李令月扑哧一笑,回握他的手,“我也会对驸马好的。”
裴英娘跟随翟车出宫,让车夫把卷棚车停在坊门前,掀开车帘,目送翟车驶进宣阳坊,心口有些空落落的。
明知李令月婚姻和顺美满,但看着姐姐出嫁,她还是不由怅然。
以后李令月和薛绍才是最亲近的家人,随着他们生儿育女,这份牵绊将愈加牢固。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长大之后各自婚娶,必然会慢慢疏远,不能和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
半夏看出裴英娘心中伤感,劝慰道:“公主府在宣阳坊,娘子以后和公主来往更方便呢!”
裴英娘笑了笑,说好要时常去公主府蹭饭吃,她这会儿已经想好到时候要点什么菜了。
几名宫人骑马匆匆经过卷棚车旁,看到她,扯紧缰绳,勒住马匹,气喘吁吁道:“娘子,圣人不好了!”
裴英娘一阵心悸,踉跄了两下,差点摔下卷棚车。
刚才在婚宴上,李治屡屡露出疲态,她以为他是不忍看李令月出阁,想了好多玩笑话哄他开心。
李治很配合,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但新婚夫妇坐帐时,还是撑不住,不顾武皇后反对,服用了几颗铒药。
铒药和丹药相似,药性强烈,能够短时间振奋精神,服用多了,毒性伤身。
李治这些年一直汤药不断,偶尔还会用铒药提神。
奉御们苦劝良久,李治黯然道:“除了铒药,还有什么能治愈朕的病痛?”
奉御们无言以对。
裴英娘也劝过李治,李治每次都含笑听她啰嗦,过后仍旧偷偷服用铒药。
一定是铒药药性太烈了!她心急如焚,不等侍从取来脚凳,跳下卷棚车,抓住宫人的手,嘶哑着声音追问:“怎么不好了?”
“圣人晕厥,奉御们束手无策,天后命我们请公主、驸马回宫。”宫人飞快道。
他说话间,几个宫人已经驰马走远了。
“娘子恕罪,我也得走了。”宫人挣开裴英娘的手,鞭子在空气中甩出一声脆响,疾驰而去。
“我的银牌呢?”裴英娘心急如焚,李令月和薛绍刚刚行完交拜礼,武皇后连他们都要召回宫,那李治此刻一定十分凶险!
她转身回到卷棚车上,催促车夫,“不等相王了,立刻回宫!”
车夫不敢耽搁,吆喝一声,把鞭子舞得呼呼响。
“不行,乘车太慢了。”裴英娘手心里全是汗,掀开帘子,吩咐随行的扈从,“停车,牵马来!”
她今天穿的是宽袍大袖的道装,因为是李令月的婚礼,特意装扮了一番,不好骑马。这时候她急得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了这些,跨上马鞍,不等坐稳,就夹紧马腹,甩响长鞭。
落后的扈从们手忙脚乱,追着跑远的三花马疾行,一开始还能听到鞭花响声,过了崇仁坊之后,半夏忽然一个激灵,冷汗涔涔,望着前方黑黢黢的暗影,低喝道:“娘子呢?!”
长街上灯火通明,沿路两旁伸出一排排熊熊燃烧的火炬,除了火把燃烧的声音,前方一片死寂。
扈从们目瞪口呆,汗如雨下。
婚宴才散,杨知恩立刻领着随从赶往坊门口,转了好几圈,没发现裴英娘的车驾。
他下马询问街角戍守的武侯,武侯们面面相觑,讨论了几句,抱拳回道:“娘子好像回宫去了。”
杨知恩皱眉,郎主不是已经和娘子说好去曲江池的吗?
他拨转马头,顺着平坦宽阔的长街往北走。刚走出半里路,迎面撞见惊慌失措的半夏和永安观扈从,上前道:“我奉郎主之命前来迎接娘子。”
半夏满脸是泪,嗓子已经哑了,“娘子不见了!”
杨知恩心口猛跳,长鞭跌落在地。
夕阳西下,落日熔金之时,安静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