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英娘笑了笑。
韦沉香没有现身,英王府的仆从仍然尽心尽力为她办事,她果然不像表面上表现出的那么软弱纯善。赵观音身边的使女,应该也都投向韦沉香了。
李治笑容满面,拍拍李显的肩膀,笑着勉励他几句,命人将野猪抬下去烹制成炙肉,供群臣们享用。
大臣们满脸堆笑,争相附和,夸赞李显勇猛威武。
李显眉飞色舞,忘乎所以,压根没发现众人看赵观音的眼神别有深意。
裴英娘摇摇头,默默退回帐篷。
随行的扈从在帐篷后面的空地上处理猎物。
其他人的猎物要进献给二圣,再由二圣分派给诸位王公大臣。李旦的不用,反正送出去没人重视,不如留着自己享用。
自己的东西,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捯饬,能吃的部分洗净带走,没用的直接埋了,不用管体面与否。
裴英娘特意交代扈从们不能伤了鹿角,李令月最近在收集这个。
可惜李旦猎得的灵鹿肥美矫健,却不能送到李治跟前去讨句夸奖。
今天既是为她报仇,也是为六王李贤正名。
连作为太子死忠的东宫属臣都彻底放弃太子能病愈的奢望,随时预备为太子撰写悼文。其他人更没顾忌,早就转而去讨好奉承李贤。
六王妃房氏还算沉得住气,对太子妃裴氏依旧恭敬有礼。
反而是裴氏高瞻远瞩,知道丈夫已经时日无多,生怕得罪李贤和房氏,最近一直深居简出,避免和房氏出现在同一个场合。
李治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私底下还是开始为李贤铺路了。
前头乱糟糟的,广场上一片喧哗,众人高呼,六王李贤神勇,以一己之力,猎得一头熊!
喧闹声传到小溪边,埋头洗洗刷刷的宫婢们丢下手里忙活的差事,手拉手去帐篷前看热闹。
裴英娘没过去。
杨知恩搬了张胡床放在树荫下,给她歇脚。
她坐在胡床上,靠着绳栏,指挥扈从们宰杀猎物。
扈从们手起刀落,动作麻利,心里却直犯嘀咕:娘子看起来娇滴滴的,就不怕血腥污了她的眼睛?
李令月张望半天,没看到薛绍回来,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
李贤和李显在李治面前闹别扭,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句句话里有话。
她听得不耐烦,来寻裴英娘说话。
刚好扈从们把处理好的鹿肉装进箩筐里,掀开毡子,一股浓烈的生肉气味。
她受不了腥气,走远了些,拿扇子扇风,拐一个大弯,从另一个方向走到树下,“这些鹿肉你预备要送给谁?”
裴英娘起身,把胡床让给李令月坐,“给阿兄啊,我吃不完这么多。”
李令月眼珠子转了转,以扇遮面,莞尔道:“英娘啊,你可真糊涂!”
“怎么?”裴英娘茫然。
难道李旦不喜欢吃鹿肉?她记得李旦的所有喜好,他挺爱吃鹿肉的呀!宫中宴席上常常有一道凉拌冷切的五生盘,里面有鹿肉,他每次都会主动示意使女夹到他的碟子里。
杨知恩小跑去帐篷,另搬了张胡床到树下。
裴英娘支开胡床,落座的同时伸手推李令月的胳膊,“我哪里糊涂了?阿姊快说吧!”
李令月咬着嘴唇笑,使眼色让周围的人退开,凑到裴英娘旁边,用扇子挡住两人的窃窃私语,“八兄血气方刚的……你把鹿肉留给他,这不是成心看他笑话么!”
裴英娘明白过来,闹了个大红脸。
倒不是羞的,而是李令月自从成亲后,很有点荤素不忌的意思,她暂时不太习惯。
还我爽朗大方、天真烂漫的好姐姐!
李令月笑了一阵,捉住裴英娘的手,正色道:“英娘,我不是和你说着玩的。你还小,不知道那些人的手段,万一真让那些小人得逞了,你怄也得怄个半死!越是快要成亲的时候,越不能放松警惕。薛绍是尚公主,所以薛家人不敢有什么想头,他们不仅不敢,看到薛绍不规矩,还得赶紧想办法劝他。八兄不一样,他是亲王,又熬了这么些年,最受不了别人撩拨的。”
裴英娘沉默一阵,收起羞涩之态,“我明白阿姊的意思……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没有苗头的话,李令月不会刻意来提醒她。
她眉头微蹙,如果真有那样的事……那她绝不会原谅。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平常的小女子,做不到长孙皇后那样的贤惠大度。
李令月哎呀一声,抛下扇子,后悔不该提起这个话题,伸手轻抚她的眉心,柔声说:“你别怕,八兄老实着呢!他那个人冷情冷性的,一般人也不敢靠近他。我只是怕你被人钻了空子。”
裴英娘咬了咬唇,“我不怕,谁敢打阿兄的主意,我……”
扈从叉着拔了毛的斑鸠从她面前经过。
她指指那几只挂在树枝上的斑鸠,“我就把她们的头发全剃了!”
然后送去庙里当比丘尼。
李令月噗嗤一下笑出声。
鹿肉处理好了,杨知恩问裴英娘怎么处置。
她端着茶盅,慢条斯理地呷口茶,笑看李令月一眼,“全部送去公主府。”
李令月呆了一下。
裴英娘笑着说,“三表兄和阿姊新婚燕尔,妹妹奉上鹿肉一筐,聊表心意。”
耍流氓这种事,她也会!
李令月又气又笑,按着裴英娘要拧她的脸。
两人闹了好一会儿,鬓发散了,花钿歪了,李令月的步摇簪跌落在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