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能凭借自己的知识过得很好,也许刚逃出狼穴,又落入另一个老虎窝,没有足够的权势做后盾,她的特殊之处很可能给她带来更大的灾难。
万幸李治真心疼爱她,阿姊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阿兄给她无限的包容……
李旦低头,抬起裴英娘的下巴,“你不是他。”
她低叹一声,“对,我不是他。”
刚落过雨,莲叶上滚动着一颗颗晶亮雨珠,云消雨散,晴空万里。
她望着满湖雨后竞相绽放的荷花,喃喃道:“阿兄,如果有朝一日四郎敢做出不利你的事,你不用顾忌我……”
李旦皱眉,轻笑一声,忽然抬手揉她的脸,命令道:“不许再想这些琐事,不管他是蔡四郎,还是武承新,都伤不了我。”
裴英娘笑着推开他的手,莞尔道:“我平时不这样的,肯定是因为最近滋补的东西吃太多了,才这么多愁善感。”
她顿了一下,眼波流转,“奉御新开的药好苦,漱口几次嘴巴还是发苦,阿兄,今天的药不吃了好不好?”
李旦愣了一下,刚才她还在回忆往事,同情处境相似的蔡净尘,怎么一转眼就撒娇不肯吃药了?
他手指微曲,敲敲她的脑袋,“乖,这药必须吃,吃够半个月就好了。”
裴英娘叹口气,就知道百试百灵的撒娇在这种时候不会奏效。
※
为了方便照顾裴英娘,李令月包袱款款,带着使女仆妇搬到上阳宫住,心安理得把家中两个混世魔王丢给薛绍照顾。
薛绍欲哭无泪。
李旦回甘露台的时间越来越早。除了上朝之外,他几乎不踏出甘露台一步,还让桐奴把七宝阁的藏书搬到侧殿书室里,每天在侧殿接见属臣。
连耀武扬威的张易之和张昌宗兄弟都察觉到朝中的诡异氛围,意识到近期内不能惹太子不高兴,罕见地老实了很多。
裴英娘反倒是最平静的,一开始刚刚得知自己怀了身孕时,她心里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真到了快要生产的时候,她反而异常冷静,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暑气逼人,她饭后常常搭着宫婢的手去湖边走走,那边凉快幽静。
这天半夏和忍冬照例搀着她踏进回廊,刚好李旦迎面走过来,身后跟着七八个人,有老有少,个个神情严肃。
看到她,属臣们怔了一下,对望一眼,知趣告退。
李旦快走走到裴英娘面前,半夏和忍冬也退下了。
裴英娘看一眼属臣们离去的方向,笑得促狭,“阿兄,你怎么躲在这里议事?有什么事要瞒着我?”
李旦叹口气,知道瞒不了她,如实道:“裴公弹劾二张,二张诬告裴公意欲谋反,母亲下令由我和其他几位阁老共同审理此案。”
裴宰相上书弹劾张易之和张昌宗,女皇十分不悦。
张家兄弟趁机进谗言,说裴宰相曾当众和人说过女皇已经垂垂老矣,不如扶持太子这之类大逆不道的话,触动女皇心底的忌讳,女皇勃然大怒,裴宰相被捕下狱。
李旦名为主审,其实根本插不了手,裴宰相到底有没有谋反,全看女皇消气与否。
裴英娘问李旦:“裴公是不是故意的?”
刚好选在她即将生产的时候上书,可以最大程度撇清李旦暗中撺掇的嫌疑,人人都知道他整天待在上阳宫,和裴宰相几乎没有来往。
李旦颔首,道:“我有分寸,不必忧心朝堂上的事。”
裴英娘嗯一声,说:“阿兄,钱够用么?我私库里攒了很多钱,随你使。”
有钱能使鬼推磨,收买人心,私买武器,搜罗人手,打探消息,不管干什么都需要用钱,李旦不缺钱,不过要干大事,钱当然越多越好。
李旦无奈,拧一下她的鼻尖,“不怕我把你的金银财宝花光了?”
她很喜欢攒钱,每到逢年过节时,她总会吩咐使女把所有账本搬到她房里,一本本亲自对账。
回廊两边的花池子里栽植玫瑰花,微风阵阵,浓香扑鼻,裴英娘小心翼翼往前走,笑着道:“花光了也不要紧,反正你跑不了。”
李旦怔了怔,唇边扬起一丝清浅的笑容,紧紧扣住她的手。
裴宰相的事很快出了结果,即使没有任何证据,女皇依然决定驱逐裴宰相和其他几个当众表示厌恶张易之和张昌宗的朝臣。
李令月每隔两天去一趟紫微宫,张家兄弟是她举荐给女皇的,二张虽然丝毫不感念她的引荐之恩,但表面上对她还算客气。
“母亲老了。”这天李令月回到甘露台,和裴英娘感叹道,“我听羊仙姿说,母亲也开始大量服食铒药。”
张昌宗和张易之长相俊美,通音律,会所有世家子弟擅长的游戏,同时精于炼丹之术。
裴英娘挑眉,没说什么。
太宗李世民极有可能因为长期服食丹药,导致中毒,因此病逝。女皇现在也吃丹药,但历史上她吃丹药的效果很好,可能是体质差异造成的。
李令月完全不需要为女皇担心。
※
裴宰相并非第一次遭到贬谪,这一次女皇将他贬去括州。
女皇对二张的维护,引得朝野侧目,有裴宰相犯颜直谏,随即遭到贬黜的教训在前,其他人暂时不敢触女皇的霉头。
二张愈发骄横,借着为女皇编撰《三教珠英》为由头,继续出入内宫,尽收天下文词之士为学士,以崔融、苏味道、王绍宗为首的大臣尽数依附二张兄弟。
二张的势力迅速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