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娇养长大的金枝玉叶,怎么可能经受得起吐蕃的风霜严寒。
“薛绍那边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上个月向我打探过是不是该主动求亲,我让他先等等。阿父只要派人在他面前漏个口风,他明白该怎么做。”李旦说完,话锋突然一转,“那英娘呢?”
李治愣住了。
“阿父,吐蕃使臣很可能在来京兆府的路上听说英娘的名声,不论他们是从党项诸羁縻州的方向入关中,还是走剑南道的山路,都不会错过当地人对英娘的传颂。南方有棉田种植园,西方有见过烟花的胡人。”李旦稽首,郑重道,“令月嫁给薛绍,可以躲过吐蕃的求亲。如果吐蕃中途改变主意,把国书上指名的人选改成英娘呢?”
等吐蕃使臣来了,再急急忙忙发嫁英娘,肯定来不及,吐蕃使臣不是好糊弄的。
李治沉默一阵,“所以呢?你觉得该怎么办?”
李旦面不改色,垂眸坦然道:“阿父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这样的语气,看来是已经做好打算了。
李治气极反笑,一口接一口喝茶,半天不说话:李旦脑子倒是转得快,刚听说了吐蕃求亲的事,就瞅准时机来逼他下旨,前后才不过两个时辰,这小子太会把握时机了!
如果不是事关小十七,他真想赞一句机灵。
香烟袅袅,宫人们继续扇动着罗扇,神情平静,仿佛听不懂父子俩在说什么。
李旦抬起头,直视着李治审视怀疑的目光,“阿父,我确实有私心,但是并非危言耸听。”
送嫁这一招只能用一次,李令月可以嫁给薛绍,十七嫁给谁?
执失云渐是个好人选,可十七已经明确拒绝了这桩亲事。
这一次可不是订亲,是真的送十七出嫁啊!
难道,真的要……
李治看一眼李旦,揉揉眉心,“你先回去,朕要考虑考虑。”
面前的青年态度平和,但举手投足间隐隐散发出逼迫的威势,让他不得不抬出皇帝的身份,用了“朕”这个字眼。
李旦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起身告退,沉声道:“儿等着阿父的决定。”
殿外阳光明媚,廊下的护花铃轻轻晃动,铃音清脆。
王洵在凉亭等了半天,看到李旦大踏步走出来,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朝中官员已经隐隐约约知道吐蕃派遣使臣前来求亲的事,不论是太平公主,还是永安公主,都和相王关系亲厚,但相王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你最近和六王走得很近?”李旦走进凉亭,淡淡问王洵。
他头顶紫金冠,眉宇轩昂,神态轻松,这一刻,天家骨血赋予他与生俱来的雍容威仪显露无疑。
王洵垂首道:“六王向我征询学问之事,无关朝政。”
李贤想召集文人才子编纂书目,注释典籍,和当年的魏王李泰一样,通过这种手段收揽人心。
又或者说,李贤其实是在效仿武皇后,网罗人才,培植自己的势力。
李旦负手而立,看着正殿翘起的飞檐,道:“注意分寸,六王性情急躁,别骑虎难下。”
王洵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成功让武皇后和武承嗣对他放松警惕,彻底沉寂下来,不能再一脚踏进漩涡,功亏一篑。
王洵道:“我明白。”
兄长王浮是王家抛出去吸引众人注意力的弃子,阿兄为了他们,毅然决然放弃自己的前途,他不能辜负阿兄的苦心。虽然他不明白相王为什么会时时提点他,但是他有种直觉,听相王的不会错。
他瞥一眼李旦棱角分明的侧脸,轻声说,“某斗胆问一句,这次吐蕃求亲,想求娶的是哪位公主?”
圣人和天后没有公开消息,朝中大臣众说纷纭,没有统一的说法。李旦是亲王,应该能第一时间获知吐蕃使臣此番入朝的确切来意。
“不管是哪位公主,吐蕃使臣只能空手而归。”李旦缓缓说完,顿了一下,叮嘱道,“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如果朝中有异动,立刻传信于我。”
王洵看他胸有成竹,心里悄悄松口气。
下午公廨放衙,大批官吏骑着高头大马,从皇城方向来到西市闲逛。
沿街酒肆里传出欢快的奏乐声,雪肤胡姬在堂中翩翩起舞,酒客们的叫好声震得酒肆门庭颤动,酒幌子在风中舒卷飞扬,刺啦啦响。
一队骆驼排着整齐的队列走过巷曲,留下一股极其难闻的腥臊味,直到半刻钟后,那股味道还久久盘旋在高墙下,熏得人胃口全无。
卷棚车里的裴英娘连忙放下帘子,皱眉掩鼻:大热天的,这味道实在太折磨人了!
匆匆买齐东西,她催促杨知恩,“回宫吧。”
杨知恩巴不得早点回宫,外头太腌臜了!尤其是那些茹毛饮血的胡人,还没走近就一股子味,他恨不能让人把卷棚车团团围住,将百步之内的行人全部赶走!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如果他真敢这么做,今晚不知会有多少谏官连夜写奏折弹劾永安公主和他的郎主。
三步一停,五步一缓,一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挤出重围,离开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西市。
走了大概有六坊之地,一队人马从后面追上裴英娘。
“总算逮到你了!”
一名眉眼细长,明艳照人,身量略显丰腴的女子侧鞍下马,随手把长鞭往身后的仆从怀里一抛,抱怨道:“我从宫里追到相王府,又从相王府赶去东市,次次扑空,好容易赶到醴泉坊,你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