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池一脚踏进帐篷,从背包里取了长塑布扑上地面,又用枕巾做了两个简易枕头,才将祁林和小麻花放下。
他四下看看,三下五除二脱了祁林衣服,用热毛巾将他全身擦了一遍,换上干净衣服。为了减轻背包重量,说是‘衣服’,其实只是个长背心,挡住上面盖不住下面,祁林两条白生生的腿露在外面,汗毛软塌塌的,都烧萎靡了。
邱池拆了退热贴放上他额头,冰凉的触感将祁林击得一颤,他条件反射伸出手,攥住邱池的手腕。似乎这清凉让他清醒,他眯着眼睛,挣扎看向邱池,好一会才哑声吐息:“小麻花呢?”
小麻花也在他身边翻滚,好像也很不舒服,小脸皱成苦瓜,一直试图用小手往后背摸。
邱池将她抱过来,从背后掀了衣服,倒吸一口凉气。
之前那小小一个红点,不知何时已蔓延一片,整片后背绵延起伏,从上到下,都冒出血红的小包。
(2)
后背衣服被掀开,小麻花没了阻碍,立即伸手就想挠,邱池一手捏了她手腕,另一手去背包拿药,就这么两秒钟时间,小麻花“哇”一声嚎了,连滚带爬滚到祁林身边,抱着他手臂嚎啕大哭:“哥哥、哥哥、呜呜呜、我后背、后背痒……”
她又恢复中气十足,眼睛一闭,眼泪鼻涕水一般往下淌,毫无形象,眼看要哭到地老天荒。邱池伸手想抓她,小麻花连踢带打推开,滚成个团子往祁林胳膊下躲,像个藏头不顾尾的鹌鹑。
祁林恍惚的精神又被迫清醒,他捂着退热贴坐起来,顿觉天旋地转,不知碰哪里才能摸到女孩:“小麻花怎么了,给哥哥看看。”
一支药膏突然被塞进手里,邱池不知何时已到背后,从身后拥着他,把女孩抱过来,让她趴上祁林大腿。
“她不让我涂,你来涂”,邱池用毛巾擦了他手指,又在他手指上涂了药膏,捏着他的手,摸到了后背第一个红包上。
脱敏止痒药膏还是有效,刚碰上小麻花,她就不挣扎了,似乎感受到祁林的手指,她抱着他的大腿,抽噎都小了许多。
邱池半跪在后面,膝盖受力太大,跪久了就撑不住,只能呈环形半坐,捏着祁林的手指向上抹。
祁林烧得口鼻都冒出热气,像个烧干了的电水壶。他坐久了就头晕,但没法躺下,前后摇晃几次,头不由向后仰,啪嗒一声,搭进邱池颈窝。
“嘿嘿,老王八,你的壳,真凉快……”
他头上的退热贴,只一会就变温热,邱池不得不暂停手上的事,去取了个新的,覆上他额头,倒水让他吃药,又把外套脱下,缠了几圈,将他肚子盖好。
等祁林和小麻花都呼吸平稳,已经是两小时之后的事了,邱池把女孩抱来,让她侧躺在祁林身边。屋里药味浓厚不能透气,他独自一人走出,不敢走远,只压在薄绿的短绒上,坐在帐篷外吹风。
月明星稀,森林草木繁盛,远处传来急风亲吻树叶的沙鸣,夜色中有馥郁的草香,沁入心脾,洗涤魂灵。
没了云层的阻挡,今夜的月色格外明亮,邱池半屈膝盖,手搭上关节,静静仰望天穹。平日里,他身上总有重担,像个风火轮在都市中奔腾,难得有这样闲坐的时光。身边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身在这个圈子,漂亮的男人女人层出不穷,他走马观花,不愿多做停留。大家都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过目即忘,皮囊下的灵魂几何,并无人在意。
父亲邱山林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热爱家暴,母亲经常被堵在房间里打,开始她还尖叫求救,后来便逆来顺受,时间久了,竟反过来骂邱池,责怪他报警,小鸟依人搂着她先生,花蝴蝶般浪荡在屋子里,三亚两语将登门的警察劝走。
她只有一张脸是完好的,邱山林从不碰她的脸,所以她看上去依旧光鲜亮丽,有着与年龄不符的优雅,出去和其她富太品茶,照旧惹人嫉妒艳慕。
只是华丽繁复的外表下,身体皮肤伤痕累累,青紫相叠,旧伤未愈又舔新伤,邱池从小就性子冷,情感淡漠,不知是天生形成还是后天培养。他报警数次无果,每次警察走后,都被打得遍体鳞伤。后来他心灰意冷,出去念书再不管这些,除必要外,不想踏回家门一步,最后不得不中止学业,是因邱山林突发重度脑溢血,躺进了icu。
icu探视时间有限,几乎都要留给亲人,母亲哭哭啼啼从里面出来,伤心瘫软到路都走不了,扒着他膝盖大哭:“小池,我要没有先生了,你要没有爸爸了,怎么办呀……”
还能怎么办?
凉拌。
不合时宜的嗤笑从心头响起,隔着玻璃,隔着繁复的导管,他几乎能看到邱山林愤怒咆哮:“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下你这样冷血的白眼狼!”
造了孽的是我吧,才成为你的儿子。
母亲哭得话都说不出来,上气不接下气,肺部喘得像个破旧的风箱。邱池坐在长椅上,既不扶她,也不哭,只静静盯着icu的大门。他面无表情,眉眼冷漠成画,贴上医院的围墙。
若是换了旁人,可能恨屋及乌,把这公司当成烫手山芋,早早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然后自己出去,想做什么做什么,再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邱池母亲就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