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十一想:这么烫也不知道吹一下……
这么想着时,清凉的风自耳边吹过,脸上沾黏的感觉像都是被柔水洗去一般,连头发丝也变得柔软而干净。
“我新学的术法。”君顾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其实只是简单的清洁术,燕十一学的第一个术法便是这个。
但是这种术法于君顾而言,却没有任何意义,他从始至终学的都是一件事……杀人。
“师尊没有杀……”君顾记不清名字了,默了默方才道,“没有杀你阿姐。”
燕十一睫毛颤了颤,开口:“你师尊这一出戏,还没排完?”
他不介意用最大的恶意揣摩景明,然而一开口,声音虚弱到他自己都有些愣神。
“先吃些东西。”君顾再度以一模一样的动作,将盛着瓷勺的小米粥递到了燕十一唇瓣。
“……太烫了。”燕十一开口。
君顾愣了愣,缓缓收回瓷勺:“等凉一些再吃。”
小腹再度抗议,燕十一咬着牙:“回来,你倒是吹一吹啊。”
“……”
君顾便认真的垂头,对着汤勺吹了口气,之后自学成才一般,用唇瓣贴了贴瓷勺,确定温度适中后,递到了燕十一唇瓣。
“原来如此……”燕十一神色一直很萎靡,将君顾动作收入眼底时,眼睛却焕发新的亮度。
唇瓣微微动了动,四个字如叹息又如哀婉一般念出:“原来如此……”
他似乎想通什么一般,顺着君顾的动作喝了一口温粥。
君顾一口口喂,仿佛在做什么极为重要的事一般,燕十一便全盘照收。
仿佛回到了最初,那个时候燕十一被明英折腾去了半条命,他全身动弹不得,君顾便在他面前扔了一个冷馒头,随后便安安静静的沉睡,燕十一只能用嘴艰难去吞咬,后来君顾给他带了小米粥和清汤面,燕十一也只能以同样的方式吞下那些食物。
而当初那个沉静而冷漠的人,开始学会了喂食,学会了小心翼翼的测量温度。
燕十一喝了半碗便外沉,如沉着千斤重一般,令人无从抵抗。
“阿顾,你师尊他要毁了你……”
君顾放下瓷碗,寻了一块丝帕想要擦拭燕十一唇角时,燕十一沉沉阖上眸子,唯有宛如梦呓的轻喃。
“他要……逼疯你……”
——
君顾得到了最新的任务,他的师尊闲闲卧在躺椅上,银色长发流泄至地板上,过于苍白的手指搭在额头上,轻轻阖眸。
“是。”
一如既往,仿佛昨日之事不曾发生一般,君顾手指撑着冰凉的地板起身时,低缓的声音再度响起。
“带上你的剑。”
景明没有睁眸,声音如美酒一般在耳边回荡。
“……”
其实君顾并不适合用剑,他天资卓绝,用什么都顺手,长剑绝对不是最顺手的,可是景明赐予他的,从来都是长剑,他只按自己喜好,别的从来都不在乎。
少年略显单薄的身影离开这里时,景明低低而笑。
这一次,君顾得到的任务是……屠村。
踏入那片青山绿水之地时,君顾见到了春日耕种之景,就跟燕十一描述的一模一样。
不,比燕十一描述的更加静谧,燕十一描绘的再仔细,也不会详细到告诉君顾,纤长的草叶上停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随着他靠近。
彩蝶振翼,飞向天光之地。
这里很少会来外人,君顾的来到吸引了很多人,一个清秀的小姑娘怯生生的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全是凡人,然而,师尊布置的任务便在这里。
他很久没有做过这么简单的任务了,记忆之中,他的每个任务,都需要去拼命。
月明星稀夜,血腥味自蛙鸣声中蔓延,他踏过染血的草地,机械一般重复一个动作——杀。
如以往做的每一次般,切断所有人的命脉。
直至火光燃起,将暗沉的天色照亮半边。
他提着染血的灵剑,见到了扶着墙壁而来的人,年迈的妇人眯着眼睛,脸上展现惊喜,眼泪簌簌而落。
“小三儿,小三儿,你是小三儿对不对?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顾三儿,他曾经的名字,后来师尊给他取了另外一个名字,君顾,尽管燕十一说好听,可是追根究底,不过是……姓君又姓顾。
君顾眼中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却觉得昏天暗地。
待回过神来,长剑将瘸腿的老人钉死在床榻上,老人用最后声音,嘶喊:“鬼——”
原来这里是他的出生地,他的脚下是面容狰狞的大哥,眼角含着欣慰泪水的母亲,以及唤他‘鬼——’的父亲……
燕十一问过他:“阿顾,你娘亲是什么样子的人?”
他回:“我不记得了。”
“我不知道我娘亲是什么样子的人。”
现在他知道了,他的娘亲一直在等他,想念他……
有生之年,这是君顾在景明手底下接过的,最可怕的任务,足以将人拖拽进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