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郢篆叹气,“他有天策军,我没有一兵一卒。”
皇后将他扶起来,让他在自己旁边坐下,“篆儿,你不是有你的伯公,江南将军,王英吗?”
“母妃有所不知。”
吕郢篆摇首,坐在椅上。
“当今天下,名义上是大凉吕家的,实际上,却是军阀割据。吕家坐拥皇位,是天下之主,其实,说白了,只不过是一个最大的藩镇。皇帝的禁卫军,是天下最强、最多、最猛的军队,所以他可以维持他的统治。但江南、华北、关西三镇,并不听武威皇帝的旨意。他们各自为政,自成一国,军队及爵位世袭,根本就是一群土皇帝。”
“军队只听将军的命令,不听圣旨。从来都是皇族可以世袭,有见过太平盛世将军可以世袭的吗?父皇一边不得不笼络他们,而防他们作反,一边又不得不壮大吕家的军队,以保持吕家强势的支配地位。匈奴一役,父皇不能拿自己的军队去拼,因为,那是他统治的资本。”
“他只能将新招募回来的军队,交给自请出征的吕郢真去管理,因为,他是吕家的儿子。他手上握着的,是真真实实的军队,天策军只听他一个人的话。”
“然而,江南军可不听我的话,只听伯公一个人的话。伯公是一个藩镇。藩镇有奶便是娘,眼里只有利害,不会有坚定不移的立场。一切对他们来说,都只是政治博弈。只要不影响他们的利益,谁当皇帝,对他们来说都一样无所谓。”
皇后说:“朝廷不是和江南最亲的吗?官场上,也有大量我们王家的人。”
他说:“江南一向忠君,因为江南易受难攻,整体战斗力不及华北和关西,古来都只能守着长江天险,从来不能一统天下。鱼米之乡的江南,亦是依靠经济生存的地方,承受不了战争。所以,江南向皇帝上税最多,也最忠于皇帝。自然会站在太子这一边了。武威的财政依赖江南,因此,皇帝一向与江南有最密切的联系,最信赖江南。”
“所以您是中宫皇后,向氏只是贵妃。她姊姊的孝俪皇后亦只是死后才追封的,生前不过是贵妃,那时候丽贵妃不过是向美人,父皇连正眼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丽贵妃’ ,说白了,只不过是‘孝俪皇后’ 的替身罢了。‘丽’ 是‘俪’ 的影子,‘俪’ 是妻室用的,‘丽’ 是妾室用的。”
“所以我是太子,而二弟、三弟、四弟他们并不是。但是,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群雄军方的实力也会此消彼长,将来是否能够继位,儿臣实在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从小到大压在心头的一根刺:他的憋闷。吕郢篆太明白一个太子最聪明的做法了——低调,谨慎,小心翼翼,不能招摇。等,等,等,等到皇帝死。熬到那一刻,天就亮了,自己就是新皇上了。他要做的事情就是等,等他父亲死。努力地,让自己活到那一刻。
皇权和储权是天生冲突矛盾的,太子是最容易受到皇帝猜忌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落得一个万劫不复的下场。从古至今,被废、被杀的太子多不胜数。只要被稍稍挑唆,帝王就会灭了太子,一旦被抓住了机会,这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他的父亲吕光,生性多疑,寡于信人,几乎没有一天不在猜忌着别人。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真正开心过。他的一举一动都谦卑得慌,他很害怕,害怕被他的父皇猜忌。他从没有一天放开过怀抱去笑,去玩,去做一个真正的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他还是羡慕骧王、晔王、郢纶的——那三位皇子至少可以做自己,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即使接触兵权,也不会那么容易被猜忌。他的老对手骧王,带兵出去打仗,叱咤马上显威风。
而他,却只能以一个文质彬彬的形象示人。因为,太子染指兵权是最易受到皇帝猜忌之事,是最不可为之事。文是他唯一的路,武是他万万不敢碰的。他热爱自己母亲和师傅,却从不敢在人面前暴露自己真正的个性,包括他们俩。他活得很憋屈,每一天活在世上,都是一种煎熬。
皇后拍了拍他的手,说:“没关系。说到底,骧王是陛下扶植出来的,只是陛下用于制衡你和我们家的工具罢了。陛下是要你和骧王势力均衡,没有一方太过于出头。不过,陛下的儿子并不是只有你们两个,你还是有可以用的人的。拉拢过来的话,不是很好吗?除了尚未长大的四皇子之外,及冠的,不是还有三皇子吗?”
吕郢篆的瞳孔瞬间放大,“三皇子?”
有什么东西,一瞬间变得清明了。
晔王府。
那天,吕郢墨回去之后,风箫问他:“今天来到殿上的那一些人,便是您在这一场三王夺嫡之争中的对手了吗?”
吕郢墨玩着那一支风箫送给他的长/枪,瞳眸深邃,“不。他们全是我的敌人,但是,却不是我的对手。”
他将手中的枪掷了进去。
一枪既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在空气中对准着目标飞翔射去,直捣目标的柱杆,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