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纵使这样的手段收效快、又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可是李濂在此时便计划好了要斩杀一州之中泰半的命官,总归非仁君所为。
赵诺又冲着上首一揖,谏言道:“陛下此等做法,难免留暴虐之名。”
李濂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那又如何?朕没想过做仁君,也不必去求史书上的仁义之名。”他冲着赵诺露出一个十分温和的笑容,“莫非卿也与其他人一样,看着朕这几年轻徭薄役、与民休息,便以为朕是心慈手软之辈不成?”
赵诺在心底叹了一声,陛下您在说自己残暴之前,竟都不忘了先自夸一通,也可谓是古未有之了。他知李濂心意已决,也不再劝谏,反正帝王也不怎么采纳谏言。
诏书刚写了没几个字,禁军统领张显质便经通传,也进了武德殿。
张显质行完礼,斟酌着语气向李濂禀报:“陛下,有人擅闯宫禁。”
“嗯?”李濂看都不看下方站着的人,漫不经心地道,“按规矩处置了便是,还用得着你特意报到朕面前?”
“陛下容秉,只是那人,”汗水从张显质的额头上渗出来,饶是他见多识广,此时也紧张到几乎说不出话来,看见李濂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才继续说道,“那人说,他自己是成国公……李沅。”
听到这个名字,赵诺手一抖,笔锋没收住,在拟了一半的诏书上留下一处刺目的墨痕。他忍不住抬眼去观察李濂的表情。
李濂死死地盯着阶下的张显质,双眼微眯,琥珀色的眼眸中神情莫辨。他低沉着声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对张显质道:“再说一遍。”
张显质慑于李濂显露无疑的帝王天威,将头又低下去一些,深吸了一口气,心一横才敢开口:“他原话是陵州上都护、辅国大将军、上柱国成国公,臣李沅,已解刀剑,特求面圣。”
“找死,”李濂从坐席上一下子站了起来,长兄的名讳,岂是随便一人就可冒用的?他缓步走到张显质的面前,问,“人在哪儿?”
张显质这才想起来将金鱼符递上:“就在内宫,但是因伤太重,已经昏过去了。臣不敢擅动,特来请示陛下。”
李濂一把接过鱼符,极为冷静地对张显质说道:“送去延英殿,叫太医院的人也过去,多几个人看着他。这件事,不任何人准往外说。”
张显质退下后,李濂在殿内踱步,眼神扫过还未来得及将目光收回的赵诺,拂袖道:“什么事都敢听,你也不怕哪天没命了。”
赵诺知道原本就有些烦躁的李濂,又碰上了这种事,此时心情一定极差。他赶忙低下头表忠心:“主上仁善,臣自然不惧。”
李濂走到他面前,笑了一声,对他道:“看你这么好奇,陪朕走上一趟如何?”虽是商量的话,可他说出来的语气,却不容人反驳。
赵诺仿佛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掺和进去此事,绝对讨不着好,连忙推辞道:“主上要的诏书,臣还没拟完。”
李濂显然没准备给他拒绝的机会:“不急,边走边想。”
“那人身份不明,主上贸然前去,怕是有危险。”
李濂不再多说,直接走向殿外:“你不必多言,朕就是想去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假借兄长之名。李濂想了想,还是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走在路上时,李濂还在心中想,自己这样前去可能有危险。可不论在心中再默念多少遍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也阻挡不了自己想去一探究竟的心。
他虽然对着赵诺和张显质敢肯定的说,那人是假的,但还是忍不住去想,万一那真的就是长兄呢,当年不是没找到尸首么?这个念头太过荒诞,就连他自己都能找出无数条反驳的理由。
可他不仅将人安置在了延英殿,还置自己于危险之下。
要什么冷静自持,李濂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若是真的能见到兄长一面,哪怕丢了半条命,也是值得的。
到了延英殿门口后,李濂见到层层的守卫,还算满意地对着张显质点头,示意他做得不错。
又听张显质对他说:“太医还留在里面。适才臣进去问了,医官说有几处能确定是刀伤,剩下的应该是戈、戟或长枪之类的兵器留下的。还从那人身上搜出了一些东西,都搁在殿内了。”
民间不准私造戈戟,可即便是军中,近日也无甚战事……也不知何方才能用多种兵器将人伤成这样。
甫一踏进殿内,李濂便看见一件极为眼熟的铠甲——和兄长曾经的那件明光铠几乎一模一样。
旁边还有一块白玉雕成的貔貅。在他还小的时候,兄长得了一块上好的白玉,母亲便做主让人雕成了貔貅,取其勇猛之意,愿兄长战无不胜。兄长一向是贴身佩戴的,如今也出现在这里……
李濂不敢再看下去,转身缓步向内室走去,右手紧紧握住那块鱼符,又用拇指轻轻摩挲着上面刻的几个字——是兄长的官职名讳没错,可是这些毕竟是死物,不是不能伪造。
太医见到来人,忙放下手中的事,想要对着李濂行礼。李濂制止道:“怎么样了?”
太医道:“伤口看起来多,但都没伤到要害。昏过去是因为失血过多,不多时就能醒来。”
这样的伤势,用来做苦肉计怕是差了点。这个念头刚一出来,李濂就觉得自己一定是疯魔了,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