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让略一迟疑,缓缓摇头:“不,小殿下。”
纵使对方只是童稚之子,他也不欲欺瞒哄骗,谢皇后既遭李朗不合常理地贬迁,离下旨被废也不过一纸之隔,对谢家只怕用处不大,她又已知生父歹意,如此两边势力,都不会再执着于她,反成那女人苟活的间隙。
小太子沉默了片刻,他将整个小小的身体倒入赵让胸膛,轻声道:“贵妃,我知道死是怎么回事,死了的话,别人就看不到你,也不用再做任何事,只要每天玩就好了。”
话音落处,小太子像呛着异物般剧烈咳嗽起来,弓身如虾,赵让心中一凛,默默牵起小太子的手,在他各指间点按,不多会,这方法倒起了效,小太子止了咳嗽,气喘不已,更见无神,另一手仍拉住赵让的衣物不放,双目已然合拢。
赵让见状心下难过,无言地重新将小太子抱正,暗忖道若再见李朗,必要好好与他说说这太子的教养之事,日后要成为臣民德行楷模的东宫,作为皇帝与父亲,怎可如此漫不经心、毫不介意?
纵然……李朗在大局已定后决心易储,赵让也衷心期望这在他怀中沉沉睡去的孩子能保住性命,平安成人。
经太子这番周折,待到赵让先行将人送回太后所在的泰安宫时,已是未时末近申时了,他急匆匆赶往冷宫,与劫后废墟上的探查完毕的数名内侍伯会合,而主事却不在,一问之下,才知是废墟中掘出一具焦黑的尸体,主事处理上报去了。
赵让闻言心中自是大惊,他既未能见着那尸身,不好判断死者身份,然而模糊的不祥之兆却笼上五内,他略一沉吟,道:“我进里面看看。”
内侍伯面面相觑,并不让开,承贤宫主管忙挺身而出,赔笑道:“贵妃,这不合适,您这金……”
深恐这阉宦口无遮挡来一个“金枝玉叶”,赵让抢白笑道:“无妨,我不深入,你们前引后随,也丢不了我。”
这贵妃话挑了明白,整个后宫如今也无人能驳,众内臣虽提心吊胆,也只好战战兢兢地护拥着赵让,往冷宫废墟里踩,待见这赵贵妃不守信诺,敛容皱眉,一言不发直往废墟深处而去,查看之外,还不顾身份仪态摸索拾捡,个个腹诽,却也无计可施,更不敢流于言表。
这一队正闷声不响地前行,一名年轻的内臣匆匆忙忙地追上,向赵让禀告道:“贵妃,外头来了位老僧人,说是受太后懿旨,前来超度亡者。”
太后?赵让即刻察觉不对之处,连他都是午后方得报,如今才亲至祝融停驻处,那据传不问俗务的太后怎会消息也如此灵通,竟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下懿旨与来人一气呵成。
那老僧人——赵让胸口压住的巨石,等真见到冷宫废墟外那一身□□双手合十行礼之化外人士时,愈发沉重,他不动声色地还礼,问道:“敢问大师法号?”
长宣一声佛号之后,老僧人微笑回道:“贫僧法号海玄,王城大崇恩寺主持,奉当今太后宣召,入宫为这修罗火场的亡灵诵经超度……”
赵让点头道:“大师行动神速。可是单身一人前来?”
海玄并不接前半句的茬,只摇头应道:“小徒随贫僧同来,正在准备法器,贵妃可要见上一见?”
“也好,”赵让欣然同意,“有请大师高徒。”
应宣而来者身穿灰色僧袍,绑腿布鞋,口宣佛号见礼,听其声似是个少年人,之所以难以肯定,实在因为这人除去一对皂白分明、形状姣好的眼睛之外,整张脸竟无一处正常可见的地方,从额头开始蔓延的黑紫色凸起泡状物,直侵入颈项部位,令人见之作呕,在场所有人几乎是看了眼便纷纷移开视线,定力不够者甚而惊呼出声。
唯一的例外就是赵让,他起先也未掩盖惊讶之色,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僧人那张脸,少年神情惶惑低头,从眼角处偷觑向赵让,见赵让面露异色,便将头伏得更低。
海玄笑道:“贵妃可莫要嫌弃此子样貌丑陋,在贫僧所教授的子弟中,他是悟性最高,佛缘最厚之人啊。”
“大师,贵高徒只怕不是先天就这番骇人模样吧,可否告知身世来历?”赵让仍未错开视线。
“这孩子遭弃于大崇恩寺门口时,已是身染重疾、奄奄一息,后经贫僧等人全力救治,总算得我佛慈悲,拣回条命,只是……这身皮囊已是毁得难以见人,玷污贵妃法眼,阿弥陀佛!”海玄话中有歉意,语气却是极轻描淡写。
赵让微微一笑,也不接话,恰好少年僧人抬眼来望,两人视线相对,那少年眼波流动,竟是不避不让。
而在御书房内正与魏一笑商议的李朗也得知冷宫失火烧死一人的事件,同时传入的消息还有长乐承贤宫失踪、赵让下令封口,联想那位南越僭王妃奇袭掳子后神秘失踪的事,令昨夜刚跟赵让举绣被云雨腾浪的李朗警觉不安。
此时魏一笑已看出君王的焦躁,便试探道:“圣上,此事事关前太子家眷,不宜交由后宫內侍处理,依臣所见……莫若交由皇城司查办?”
皇帝怔了怔,继而笑道:“一笑,你是想交由你的下属吧?你就不怕举动冒进,反为不佳?”
皇城司直属皇帝,专司谍报,可谓九重深宫内帝王外派的耳目,其中原本并无女官,是魏一笑当年主事皇城司后,才特设了女部。虽说如今他已是禁军头领,但女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