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叽里呱啦用方言嘀咕了几声,忽然又意识到智远是个不认识的和尚,便又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官话道,“大和尚,你快别管我们了,怕受连累喽。”
“阿弥陀佛,贫僧也不想管你们,只是血腥味这么重,坏了我喝酒的雅兴。”他一个五大三粗不忌口,不忌眼,不忌心的人居然说什么“雅兴”。
连承蒙他的恩泽,能够缓一口气的瓜农都觉得这和尚厚颜无耻的不可思议。
智远虽然是逍遥魔宫的人,但入魔宫的时候,他已经在山下有了声名,所谓“侠义”“仁怀”虽然后天磨灭的差不多,但估计胎儿时受尽香火,到现在还残留着一些。
导致他跟鹊吟楼里只想看热闹的人有些不同——听不得众生哀嚎。
智远的师父是个十分迂腐的老好人,寺里的一个烧火和尚,从不跟人红脸,明明还很年轻的时候,做事也慢腾腾,有事没事搬张矮凳,就坐在厨房门口,跟智远说些山下的事。
那时候还要更早,天下都未大统,还是三分。忽有一日,山上沉寂许久的钟忽然响了,厚重而缓慢,却在群山之中激荡,扬扬而去,到而今智远都觉得那钟声扎根在耳朵里,有人哭,便跟着响。
也是自那一年始,落伽山寺从极盛转衰,智远的师父和师叔师伯全部下山,又听闻他们在乱世中救得一名刚出生还不足月的婴儿向南,再后来,落伽山因得罪朝廷,传到恒远手上时,已经是副空架子了。
此间因果虚虚实实揣摩不透,而已死的人更是尘归尘土归土,智远本就是个健忘的,老头子们为何下山,去干什么他统统不记得了,唯有一句话——他师父说“天下间诸多不平事,你要管,但要分清能不能管,想不想管……我这辈子算是耽误喽,见不得人哭。”
智远叹了口气,有其师必有其徒……自己原也是个耳根子软的。
“好了好了,你们这些人也真够心狠手辣的,不过是寻仇,你们输了理还狺狺狂吠,这多好一条街啊,弄得乌烟瘴气。”
智远虽说是为人出头,但其实看都不想看身后的人一眼。本事尚欠,就不要冲动误事,否则赔上自己的性命也是活该。
他平生,最瞧不起这样的人。
刁封的脸色变了变,他的双指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外面的衣服在打斗中已经撕裂了,真正露出里面的红衣官服。
他本就生的有些斜眉大小眼,虽不算很难看,但这张脸配上这身装束,着实凶神恶煞的可怕。
“和尚,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刁封已经开始咬牙切齿了。
这群忽然冒出来的贩夫走卒已经纠缠了好几个时辰,虽说武功不济,但人数众多,推推搡搡的将刁封他们全困在街道里。这时候已经到了黄昏,光线在西市这种常年阴森的地方尤其珍稀,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到明日事发了,才知道笏迦山来的人又动了什么手脚。
想起来,刁封心里就越发躁郁不安,也不再跟智远多废话,招呼一声,来的几个兄弟齐齐攻向眼前的大和尚。
再早一点,智远刚冒出来吸引目光的时候,鹊吟轩的后门便开了一道缝,来回进出了几波人。
王拾雪的装束一看便很专业,像是常年干着偷鸡摸狗这一行,连夜行衣都自备了,还有式样,看起来既不繁复也不累赘,免撸袖子就能打架。
萧爻就有点丢分……他身上的夜行衣是临时裁剪的,还是燕儿裁剪,阵脚歪歪扭扭,刚上身的时候被里头落下的针戳的死去活来。
“慕大公子……你又不会武功,不用跟去了吧?”萧爻正在蒙面,上头箍着黑布的帽子,连眉毛都遮住了,他的眼睛一天天的见好,只要不离的太远,是个什么东西都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但晚上光线暗,他也吃不准。
“我曾经在天牢呆过。”慕云深淡淡道,“倘若要找什么人,我比你们清楚。”
“……”慕大公子真是普天之下无不可去之处啊,连天牢都要亲自往来尝尝鲜。
“我就说你这么造孽,不可能没坐过牢。”萧爻又把脸捂严实了些,“杀人放火还住不进皇家天牢呢,慕大公子,你真有能耐。”
“腰还疼吗?”慕云深不怀好意。
“……”天生一物降一物,竟然还有反压的。
“出发吧,京城街道四通八达,一来一回要耽搁不少时辰。”王拾雪身为不怎么敏感的过来人,直接打断了小辈间的“感情交流”。
“可是别的人都绊住了,我却担心青楼门口的愣小子……他本事不错,也算机警,我们就算不走大门,他也会留意到的……”
萧爻扯完衣服扯兵器。牡丹良人太容易暴露身份,幸好有当日沈言之所赠“绿腰”,他居然用惯了这些妖里妖气的兵刃。
“那小子交给我吧。”夜闯天牢这种事,人不可多,阮玉也不想跟过去看什么糟老头子,她扬了扬眉,“上次我们还没分高下呢。”
难得阮玉自愿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萧爻恨不得当场喝一杯酒,为阮“壮士”践行。
酒自然没时间喝,萧爻被王拾雪拎着,转眼消失在夜幕当中。他们就像是个葫芦串……萧爻手上还拉着一个慕云深。
第118章 一百一十八章
京城的天压的很沉,云彩严丝合缝的挡住了月光,但这么阴的天气,却仍不见下雨或下雪。
家家户户紧闭着门关,就算有什么动静也当没听见,萧爻从屋顶上掠过的时候,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