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怪睁开眼睛时,恰好看了他们一群人围在那边,忽又见那死去三年的人爬了起来,口中说话,朝三藏跪了下去,却又看向了他,便是再也认不得,还问三藏:“师傅,那边个是妖怪?”黄毛怪惨然一笑,他在后方喊了声和尚,那三藏果然朝他走了过来,他用尽体内剩余妖力,卷起一道狂风,裹住三藏,待到妖风散去,原地赫然出现了两位三藏。
这妖怪的变化之术确实了得,学的三藏一模一样,猴子在后方冷笑声,正要火眼金睛一照,忽见其中一位三藏二话不说,手持禅杖,便朝身边那一位脸上招呼,身旁那一位极力支架,身手见绌,正要被三藏一禅杖掀飞出去,半空中那东北角蓦地有一声喊道:“三藏,万万不可!”
底下几妖齐齐抬头看,那云上显露出文殊菩萨真身,猴子啧啧道:“原来文殊菩萨也与那观音一样,作坑我等的这行当。”文殊菩萨只当风大听不到猴子所说,坐在那祥云上,手中持一面照妖镜,照住了那黄毛怪的原身,镜中却是个青面黄毛的狮猁王,双眼冒着红光,他与三藏温言道:“三藏,放了我坐骑吧。”
三藏手中禅杖一收,脚上踩着那妖怪,也彬彬有礼地朝着文殊菩萨行礼,道:“菩萨不急,待贫僧将妖怪超度完,定会让菩萨将那魂魄带走。”文殊菩萨道:“……三藏所言有趣,但这妖怪是领了佛旨,不该死。”三藏哦了一声,表示自己愿闻其详,那乌鸡国国王也支撑着爬起,朝菩萨拜了下去,问道:“不知佛祖为何要惩我?求菩萨解释一番。”文殊菩萨认出他,忽从云端落下,摇身一变,问他:“你可还识得这个模样?”
国王一脸纳闷,又细细打量,回道:“这……这不识得了。”
文殊菩萨收回凡人之象,坐回云端,道:“昔日你见我这般模样时方七八岁,只因你前九世功德圆满,却因种种缘由,未能金身成佛,这世佛祖便差我来度你归西,因是不可原身不可相见,变做一凡僧,问你化些斋供,又问你是否愿意度西,你尚不肯,令士兵把我一条绳捆了,送在那御水河中,浸了我三日三夜。多亏六甲金身救我归西,奏与如来,如来便纵我狮猁下凡,令他化为道士,到此处推你下井,浸你三年,以报吾三日水灾之恨。一饮一啄,只因前定,而我那狮猁并非自愿而为,打不得。”
三藏还未说甚么,底下国王声音颤颤巍巍,问道:“他并非自愿而为?是推我下井?还是与我交好?”三藏脚下妖怪挣扎着抬起头来,他已无力变回人样,变回道士那俊美模样,如今气力逐渐流失,妖怪特征显露,青面獠牙,双眼通红,声音却未有变化,还是昔日熟悉语调:“我……并非自愿……推你下井。”
他这是真情实意的话语了,奉旨下凡已是身不由已,五年之限,两年宽余,他无法再拖。他在五台山只不过是一只妖精,一只面目可憎的狮猁,谁愿意与狮猁谈佛论道呢,为妖岁月千千万,却不抵在凡间区区五年,他顶着他人皮相,心中畏惧,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国王对他视如知己,对他情深意重,他编下来自终南山的谎言,为了圆过这个谎言,又是一个接一个,他名字是假,身份是假,来历是假,唯有他腹内诗书学识与情感半点不假,这两年时光如同偷来一般,他还是那头就地打滚的狮猁时,何曾有想到过半点这番光景。但他不得不动手了,他接的佛旨打在他的背山,渗透入他的体内,佛光于修炼的妖精毫无伤害,而他下凡化为害人的妖怪,佛光日日夜夜侵蚀他,逼迫他,最终还是动了手。
他封锁了御花园,在琉璃井上设置了机关,又去井下龙王处抢来定颜珠,放入国王口中,只为保存他面貌,又次次半夜下得水井去,勾出那国王魂魄,妖术迷惑之,使他误以为自己还未死,尸体不曾在他脚下罢,如同往日一般与他交谈,在御花园中漫步,谈天论地。
天下偌大,知己难寻,他怎会又是自愿推他下井。
国王朝着文殊菩萨跪下,磕头道:“昔日是我不识菩萨真面目,冒犯了菩萨,雷鸣如今才知,罪有应得,菩萨理应怪罪,只求菩萨切勿伤害了他。”
太子在旁喊了声父皇,声音酸涩的很,国王伸手将他搂住,眼泪落下:“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后,但此事不怪他……此事皆因我而起,若是我离去,你定要好好当个明君。”
三藏松了桎梏,狮猁挣扎着从他脚下爬出,也无力气挣扎起磕头,趴在地上:“菩萨……我已完成佛旨,不妨速速归去吧。”
文殊菩萨在半空中念了句阿弥陀佛;“你原是五台山一只狮猁,每日听佛音沐灵气得以成精,要修炼成佛成仙,命中注定应遭受一劫,如今此劫已过,也是时候与我回去了。”他又对着国王道:“你是九世福人,命当贵不可言,却因试探一事,受了惩罚,如今便令你在凡间继续为王,寿终正寝,便能修金身,返灵山。”
那狮猁与国王一同朝着菩萨又磕了头,文殊菩萨念了个咒,将狮猁变回原身,身上伤口痊愈,他坐在了狮猁背上,朝三藏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