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责备的话,司徒宣却贪婪地听着,只当苏风溪是在关心他。他捏了捏手,强作镇定,便道:“我来,是想告知你真相的。”
苏风溪眉头微蹙,抱剑于胸,问道:”什么真相?“
“你全家灭门的真相。”
司徒宣的声音已经带了颤抖,但苏风溪却依然镇定的,甚至有些不置可否的味道。
他道:“司徒宣,若没有证据,你有再多的故事,我亦不会相信。”
5.
司徒宣的心迅速地下沉,沉到黑暗之底,在这一瞬,他知晓他与蒙面人的赌约,大半已输了。但他依旧不甘心,他急切地抓住了苏风溪的手臂,苏风溪挣了挣,却挣不开。司徒宣几乎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抓紧了苏风溪的手,像是他也知道,一旦松开,眼前的这个人,便极有可能转身离去,连解释的机会,亦不会给他。
苏风溪依旧神色淡淡,他的目光冰凉地看着司徒宣,同看一棵树没什么差别。司徒宣注意到了,但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他急促地说着当年的真相,说着说着便落了泪,哽咽着、沙哑着嗓子将这在内心咀嚼过无数次的事实,说与苏风溪听。苏风溪的神色一直没什么变化,纵使司徒宣声泪俱下。
司徒宣终于说完了一切,他瞧着苏风溪面无表情的脸,乱成一团的大脑也骤然清醒,他颤抖着手,摸出一块破碎的玉来,只道:”这是你爹当年随身携带的玉,可证明我所言非虚,我的确是在那日侥幸偷生,才能将一切真相告知于你。”
司徒宣伸出手想将碎玉递给苏风溪,苏风溪却没有丝毫接过去的意思,甚至挣脱了司徒宣的双手,后退一步反驳道:“若如你所言,当时情形如此凶险,你又如何能拿到这碎玉?你既拿了这碎玉,又为何偏偏此时选择告知我真相,纵使这些年我在魔教与你断了联系,那一夜你嫁入魔教中,亦可同我说。司徒宣,此时此刻,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司徒宣睁大了眼,未曾想到此时此刻,苏风溪竟然还如此理智,将其中的破绽一一指出——或许并不是理智,而是本能地不愿意相信,因此绞尽脑汁,将所有的破绽挑出来,以说服自己,这一切俱是假的。
“你哪里是不信,苏风溪,你是不敢信。”抑制不住的泪水汹涌而出,司徒宣如坠冰窖,双腿战战,“苏风溪,你全家上下八百余人,尽数死在魔教手里,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我的家事,与你无关。”
苏风溪平静地说完了这句话,转身欲走,却听见一声沉闷的声响。苏风溪的嘴唇微颤,却没有回头。
司徒宣双腿笔直跪在地上,满脸都是泪痕,他不知道他为何要下跪,只知晓他再也站不住,长久以来支撑他走下去的信念在迅速崩塌,真相来得仓促而决绝。如何能不生疑惑,如何能彻底瞒得住,苏风溪,他不过为了个男人,便止住了探寻真相的手。
“苏风溪,”司徒宣喊得声嘶力竭,“若你想报仇雪恨,有人可助你一臂之力,你和他联合,便可将那魔头斩杀。”
苏风溪站在原地,如一座冰封的雕塑,冷硬却不通人情。司徒宣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又道:“我为了杀那魔头而来,苏风溪,我早就将自己看作是苏家人,我想为你报仇,如何与我无关?”
“司徒宣,”苏风溪突兀地开了口,司徒宣挪动着双腿,伸手向前想去抓他的衣摆,手中却落了空,那人边说边向前走,他道,“这件事与你无关,我会寻个时机,送你离开这里。”
司徒宣惨然一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苏风溪,你可真是天下第一心狠之人。”
“我是,”苏风溪看向紧闭的门扉,轻声回道,“莫要再吵了,若庆儿醒来,说不定,我会杀了你的。”
那杀意不似作伪,硬生生压在司徒宣的面前,叫他再说不出话来。在那一瞬,他想起曾经听过的传言,有一位正道子弟当着苏风溪的面说杀了他全家的便是魔教,当夜他便身亡。司徒宣曾以为,杀他之人或许是他人,但此时此刻,他便知晓了,定是苏风溪,杀人灭口。
他用无数裹住自己,远离真相,辜负了整个家族的亡灵,构架出虚假的平静表象,陷入爱恋,麻痹自身,可恨又可怜。
他就那么爱他么?
苏风溪就那么爱皇甫庆么?
那他司徒宣算什么?他这么多年,焦灼疯癫又算什么?他为他用尽手段,他为他以身饲狼,他告知他真相,他却是恨他的,他竟是恨他的。
司徒宣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本以为干涸的泪重新汹涌而出,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还能行走还能奔跑,踉踉跄跄,痴痴傻傻,疯疯癫癫。
他的眼前掠过无数幼时的画面,竹马竹马、两小无猜,他唤他果果,他喊他哥哥,手牵着手,笑意盎然。他的苏哥哥,那个信他护他帮他叫他敬佩的苏哥哥,怎么就变成这模样了?
他撞进了自己的房门里,却发觉室内光明一片,皇甫玄端坐在床上,正盯着他看。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抓起身边的瓷器,便向那人的身上投掷过去。
那瓷器尚在半空中,便被皇甫玄的内力震成了灰尘,四散而来,像繁华落尽的尘埃。皇甫玄几步便走到了门口,将司徒宣一把揽入怀里,笑道:“庆儿和苏风溪伤你,你对我发什么脾气。”
司徒宣不去想皇甫玄为何在这里,亦不去想他为何这么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