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奢想彻底破灭,王横始忽觉眼前一片漆黑,胸中似有腥甜翻涌直冲咽喉,纵使握紧拳头,也克制不住指掌的痉挛,他首先感觉到的甚至不是绝望,而是锥心刺骨的悲痛。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啊?他做了什么才把祖父留在云州城,留给了丧心病狂的王知礼及那妖道,导致祖父被活活害杀,他可以想象祖父的死不瞑目,悲愤绝望地终结此生,倘若他不曾离开,王知礼或许就难得可乘之机!巨大的悲怆有若怒涛卷涌着王横始,纵然是闭紧双目,也没法克制泪意渗出,他听见耳畔震响的轰鸣,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法归复理智。
但那轰鸣声到底还是逐渐低散了,他又依稀听见心腹亲兵似在痛哭喧吵,意欲入内质问晋王妃却被阻拦,晋王夫妇却格外诡异的沉默着,似在欣赏他的忏悔与悲恸,这一刹那,王横始其实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事,但他不甘心。
他终于睁眼,眼睛里已是满布血红。
“王妃心知肚明,大父必定是被王知礼害杀,王知礼弑父夺权,我与他不死不休,始最后一次恳求王妃,助我人手,助我亲手报仇血恨!”
“王知礼弑父夺权,不忠不孝,国法难容,我答应郎将,绝不会容他逍遥法外。”
晋王妃这话显然大出“徐老大”等的意料,喧吵声骤然平静。
然而王横始却听明白了晋王妃的言下之意,终于一笑,只那笑容里却尽含冷诮:“然而王妃是不会再放我回归云州了。”
“是,我会上报朝廷,郎将你遭遇王知礼伏击,虽被众亲卫拼死救出重围,然而终因伤重不治,卒于晋王府。”
“王妃要斩草除根?”
“不,我不杀你。”
“王妃以为留我苟活,足以回报我救援广阳之情?”王横始大笑出声,又是连声急咳,唇角溢出鲜血,再开口时已是嗓音嘶哑,阴郁有若兀鹫:“为什么?我以赤诚相待,王妃却以绝决回报,为什么设计云州王祸起萧墙,究竟为什么背叛辜负?晋王妃,我王横始自问没有行为于你有损之事,为什么你要如此算计于我?”
“云州王萧墙之祸,确有我推波助澜,不过王郎将亦该心知肚明,就算没有外人添柴加火,云州王内部矛盾激化也在所难免,你质问该是,为何我不助你夺势,为何要放纵王知礼弑父夺权。”面对王横始的质问,十一娘仍旧心平气和:“原因很简单,因为云州王拥兵自重,怀不臣之心,我奉令于朝廷,故从一开始,与云州王便不是同盟,王郎将说是赤诚相待,那么敢问王郎将,有朝一日继掌云州军权,是否企图挥师西进?”
“我终究是有眼无珠,原来晋王妃果然为韦太后走狗。”王横始出言越发不逊。
“是,王郎将的确不曾识我,然而我早已洞悉王郎将野心,所以,胜负已定。”十一娘并不为自己辩解,一来她的确利用了王横始,再者其实一直清醒,他们两系,从来不是友好,迟早有一日,图穷匕现。
“不杀王郎将,也的确因你救援广阳有功,若害你性命,我于心有愧,可若说谋除云州王,我却问心无愧,云州王绝非大周忠勇,异心与潘博无别,差异仅仅在于,王都督还没有被逼上绝路,王郎将你,也做不出卖国求荣之鄙事,然而不忠君国、拥兵称霸,同样也是乱臣贼子。”
她话音刚落,王横始已是一口怒血喷出,槁木一般歪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