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多久,到了一个人烟稀少处,魏凛突然停住脚步。
沈嘉禾跟着停下,问道:怎么了?
魏凛不答,目光定定地看着路边的一堵墙。
沈嘉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诧然心惊。
那面墙上贴着一张悬赏令,其上画着一幅半身人像,但并不似一般的悬赏令上画得那般潦草粗陋,而是异常精巧,见画有如见面。人像之下有字,上书:沈嘉禾,逍遥王府家奴,于近日私逃,现悬赏缉拿,提供线索者赏白银千两,逮捕归案者赏白银万两。
沈嘉禾看着那张与自己的脸如出一辙的画像,不用想也知道出自谁手。
他努力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却见魏凛快步走过去,伸手便将那张悬赏令揭了下来。沈嘉禾吓了一跳,忙四下观望,见周围无人,这才松了口气,走到魏凛身边,明知故问道:魏哥哥,你认识这个人么?
魏凛表情肃然,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上路,到时我再同你细说。”
二人急急回到客栈,速速收拾行李。
沈嘉禾依旧换回女装,同魏凛连夜上路,离开了纸醉金迷的燕陵城,最终还是露宿荒野了。
二人坐在篝火旁,火光映在脸上,俱是心事重重。
魏凛从怀中取出那张通缉令,展开,将有字的部分平平整整撕下来丢进火里,只留画像,捧在手里痴痴看着。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道:“这画中人,便是我之前同你说过的……我的意中人。”
闻言,沈嘉禾惊得说不出话来。
魏凛若无所觉,微微笑了笑,道:“他是那种只消看上一眼便能教人神魂颠倒、同他说上两句话便能教人为他生为他死的存在。遇到他之前,我从未对任何人动过心,遇到他之后,我也再不会为任何人动心。”他抬眼看向沈嘉禾,道:“云姑娘,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竟然为了一个男子痴狂到这等地步。”
沈嘉禾怔怔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魏凛跋涉千山万水去寻找的意中人,竟然就是自己。一颗赤子之心毫无预兆地袒露在他面前,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心中乱成一团。
魏凛低下头,径自说道:“分别那日,我们约好了不日再见。没多久,哥哥要去丰泽城参加逍遥王世子裴懿的婚礼,我要一同去,哥哥却不允,我便自己偷跑去。可惜我晚了一步,我到的时候,他已经跟着裴懿一起去了浔阳。我便也往浔阳追去,哪想到刚出丰泽城没多久就在大雨中迷了路,然后便遇到了你……我现在知道他没跟着裴懿去浔阳,但却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他。”他顿了顿,接着道:“裴懿既然发了通缉令,便一定是全国通缉。嘉禾现在身处险境,我得赶紧找到他,我得保护他……”
沈嘉禾胸腔发热,眼眶发酸,竟是有了泪意。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体会到了被一个人真心真意爱着的感觉。
这感觉真好,教他想哭又想笑。
但现在还不是表明身份的时候,毕竟魏凛才刚对他真情告白,他若是突然换作真身出现,魏凛一定会非常尴尬。
再缓两天罢,容他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怎么样自然而然地以沈嘉禾的身份出现在魏凛面前,又不让魏凛知道一直在他身边的云卿卿就是沈嘉禾。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怎样安抚魏凛的情绪。
沈嘉禾思索片刻,抬手拍拍魏凛的肩,示意他看着自己,这才打手语道:魏哥哥,依我之见,你还是得往浔阳去。
魏凛皱眉问道:“为何?”
沈嘉禾缓缓道:你现在是关心则乱。你想啊,你的意中人既然要逃,自然要逃到一个绝不会被抓的地方。你觉得他往哪里逃最安全?
魏凛沉思片刻,恍然大悟道:“浔阳!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嘉禾笑道:正是如此。
魏凛立即站起来,道:“云姑娘,我们现在就出发罢,我得赶紧去浔阳找他!”
沈嘉禾劝道:你还是休息两个时辰罢,莫要熬坏了身子。
“无妨,我撑得住。”魏凛踢起尘土扑灭篝火,道:“他一个人一定很害怕,我早一点儿见到他,就能让他少担惊受怕一点儿。”
沈嘉禾看着魏凛,觉得一点都不害怕了。
-
千里之外的夏国都城浔阳,富丽堂皇的太子府,此时夜宴正酣。
金石丝竹悦耳,妙曼舞姿悦目,美酒佳肴悦口。
裴懿却意兴阑珊,歪在矮几上闭目养神。
转眼之间,裴懿入京已有半月。
万寿节已过,裴慕炎和韦慧君已经返回丰泽。正如裴慕炎之前所料那般,昭文帝贺兰绍给裴懿安排了个刑部主事的闲职,变相地将他困在浔阳为质。他每日去刑部转一圈,也没人敢使唤他做事,他便吃吃茶磕磕瓜子,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去天香楼吃饭,去醉仙居喝酒,去长乐坊赌钱,去揽月轩听曲,偶尔还要参加太子或者其他皇子以各种由头举办的宴会。他成日里浑浑噩噩不干正事,仿佛他原本就是一个只知道寻欢作乐的酒囊饭袋。他日日都是过了三更天才带着满身酒气回王府,却不宿在公羊素筠房中,倒头便睡,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每天一睁开眼,他都会问同一句话:“有沈嘉禾的消息了么?”沈落玉的回答总是令他失望。他已经不会再觉得愤怒,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歇斯底里。他只是平静地等待着,